忘倒是没忘，只是不曾放在心上罢了。
“本官和白楼没有半分瓜葛，如何自证？秦大人让我选，我倒是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选择？那信我从未写过，即便是陛下来问，我还是如此回答。”
“乔尚书当真一点也不知道白楼？”秦枫将手中记录簿合起往旁一推，十指交叉放在桌上往前倾身：“一点，也不知道？”
乔其山下意识道：“当然……”
“白楼也不止做过这一回，十年前也有……二十年前也有……”
乔其山瞬间从有些暴怒的姿态冷静下来，整个人宛如一盆冷水泼醒了脑袋，恢复了日常那副斯文有礼的模样，眼底透出一丝警惕：“秦巡查，此话何意？”
“真没什么意思，”秦枫一笑，也往后靠上椅背，好整以暇地掸了掸衣服上并不存在的浮灰，道：“多给您提供些思路罢了。”
“陛下这些年一直未曾放弃追查白楼，江都案后更是亲自指派萧小侯爷入巡查司调查此事，寿宴上乔尚书也在场，此况当前，得味楼出的事必定要有个说法。”
“乔林怀里揣着白楼的契书，地上滚着江都案里出现过的琉玉笔洗，给乔木下的是白楼认证的香眠，你说他跟白楼一点关系没有，就算我信，陛下信不信？”
“我也不想故意为难，毕竟巡查司弟兄们想了半年的涨银十两，还要靠您点头批示，可您得给我点东西，哪怕一句话，一个线索让我好继续往下追，卡死在您这儿，您不给我个交代，我在陛下那儿怎么交差？您说是不是？”
秦枫这话说得不能算不敞亮，其中厉害也都剖开讲细，摊在乔其山面前，乔尚书陛下登基前就已入仕，是辅佐元嘉帝登基的元老了，十年前的贺文才落水案，再往前十年的落梅别苑案他都在朝堂，有些事情当时不以为意，这么多年仔细想想，总能有点什么。
哪怕能搭上边？
乔其山阖目而坐，眉头松垮的皮肉在眉心拱起了沟壑，隐约咬着后槽牙绷紧了下颌肌肉，半晌方才缓缓睁开眼。
秦枫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雕像般坐着，背挺得笔直，双目沉沉，黑亮的眸子嵌在棱角分明的脸上，眨也不眨盯着乔其山。
乔其山长长呼出一口气，道：“关于白楼，乔某实在一无所知。”
秦枫点点头，收起架着的腿，拽过放到一边的记录簿摊开，道：“那就只好说点别的了？”
乔其山的脸有些苍白，脸上的肌肉似乎不受控地抖了一下，“陛下日理万机，那封信就不必劳陛下费心了。”
“哦？”
“其实......那封信是我写的。”乔其山话一出口，整个人提着的气都松了下来，仿佛卸下了千钧重担，虽然依然是大马金刀的坐姿，但精神明显颓了许多。
“一开始不想说，就是怕你们误会，既然现在连夫人也心有疑虑，那我也不得不说解一二。”
“林儿从小就被我束在院子里不许乱跑，连课业都是我来给他上，更别说有年纪相仿的玩伴，进府后不知从哪儿听说了自己有个哥哥，过来央着我非要见见，我.....我自知对不住梁氏，一开始是不想违背她的遗愿，但架不住林儿三番五次央求，我与乔木毕竟也有一段父子情谊，孩子们愿意交好，做父亲的自然也乐见其成。”
“我就写了封信给乔木，约他在得味楼一聚，咱们爷仨个叙一叙，再有什么不愉快的，毕竟都过去了，亡妻的执念该随她入土封消，活着的人还是得好好活着，你说是吧？”
秦枫点点头：“确实如此，乔尚书通透。原来那天您本来也在？”
“不在。”乔其山道：“那天我本来是要去的，可是林儿说他们年轻人相见，我一个做长辈的掺合其中，他们反而拘束，不如他自己一个人去。我听他说得有几分道理，也就答应了，谁知道！”乔其山摇摇头，恨道：“谁知道这孩子竟是如此打算。”
“我来府中初次见面时，您话里的意思，似乎觉得乔木才是杀害乔林的凶手？”
“唉……”乔其山深深叹了口气，“那孩子被我那亡妻撵出家门七八年来，与我也未有过半句书信往来，我此次写信给他，他立刻表示愿意见面，我也很是意外，林儿惨死，我便想是不是那孩子心中还是有怨，与林儿一言不合就痛下杀手，一时情急胡乱揣测，做不得准，做不得准啊。”
乔尚书擦了一把湿润的眼角，又道：“初闻白楼作案，我很是震惊，本官自问为官以来谨小慎微，与人为善，绝无令人动用白楼谋害之理，谁曾想是我那个不争气的小儿子起了歹毒心思主动招惹...好在上天垂怜，乔木没事，林儿......林儿虽为白楼所杀，但他意图杀人之举也是我管教无方所致，这些日子我思虑再三，决定上表请辞，回乡自省。”
秦枫停笔抬眼道：“此事既与乔大人无关，说清楚便是，大人何至于此？”
“子不教父之过，是我的错。”乔其山痛心疾首。
秦枫吹干了墨，待乔其山稍微平静了些，又与他核对了记录，方才出门，石适忙站起身随他一同告辞乔其山出了尚书府。
“大人，如何？”石适两次问话均在室外，半句话也没听着，但见秦枫翻着手中记录，哗啦啦多了好几页，忍不住问道。
“得味楼的结案词倒是可以写了。”秦枫将记录卷了卷，丢进石适提着的案具箱：“之前的.......”
“之前的怎么？大人？哎大人？”
石适刚走了两步忽然身边一空，扭头见秦枫站住了脚步正打量路边一家店铺。
铺面封起一半的门做了个小小的临街柜台，琳琅挂着标签，省去了客人进店选购的时间，伙计给前一位客人递完了货，见秦枫停下，忙笑着招呼：“这位客官！新酿的好酒！”
“大人不是一向爱喝烈的吗？”石适拿箱子拱了拱史诗：“这种缠缠绵绵的花酿喝起来忒没劲。”
“萧巡检似乎就爱喝那种‘缠缠绵绵的花酿’”史诗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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