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筱没想到自己在巡查司的询问室里正儿八经接待的第一位访客居然是贺赫。更可恶的是这位被询问者完全没有自觉，背着手在不大的询问室里溜溜哒哒，甚至还试图拉开房间里隐藏的隔门去隔壁房间探头探脑。
“额哼！”萧筱忍无可忍咳嗽一声，道：“你能不能给我坐下！”
“看看嘛！”贺赫听话地转到长条桌对面，一屁股坐进椅子，整个身子向前趴上桌，手撑着脸，蹦一个字磕一次下巴。“你还别说，像那么回事儿！”
“像吧？那里头还有间刑房呢，你猜秦枫敢不敢带你去见识见识！”萧筱用手往后头一指。
“我猜他不敢。”贺赫当真歪着脑袋思考了会儿，认真回答。
萧筱被气得笑了，伸手狠狠拍了贺赫一巴掌，道：“你给我正经坐好了！有话问你。”
“你和乔林怎么回事儿？”
“什么怎么回事儿？”贺赫一脸莫名，“不是跟你说过，乔老头儿让我带他儿子玩呢，带他出去玩过几次，小孩儿不太行，”贺赫闭眼摇摇头：“酒品差，牌品差，赌品也差！”
“你这都带人去的什......”萧筱皱眉刚想数落两句，又想起这次问话的主要目的，话到嘴边打了个结，换了个模样：“你都带人去哪儿转？”
“酒楼、花坊、还有一点点赌场。”贺赫拇指掐着食指的尖儿，笔划了一个小小的一点点。“太吵了，你肯定不喜欢。”
“你有没有给过......”萧筱努力在脑中筹措着措辞，“算了！”
萧筱搁下手中记录的笔，将纸也推到一边，开门见山问：“你给过他药么？”
“药？”贺赫一愣，眨了眨眼睛，身子往椅背上靠了个严严实实，转着眼睛仰头看回忆了一会儿，爽快答道：“算给过。”
“给过？”这回愣住的换成了萧筱：“你给过？你知道那药是做什么的吗！”
“治失眠症啊。”贺赫一脸“你在说什么呢我给的药我当然知道了”的表情看着萧筱，见萧筱脸色不对，降下音调问：“怎么了？”
“什么失眠症？”萧筱皱眉。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乔林说他娘最近睡不好，我娘原来夜里也总睡不着，京医所看了也没什么好转，后来倒是一家小药铺给的方子比较有效，我听他说，本来是要带他去的，刚巧了那天手上临时有事儿，就给他说了地方让他自己去找了，他后来还跟我说效果不错。”
贺赫忽然噤声，身体缓缓坐直了，原本架在扶手上晃荡的腿也收起来，眼睛瞪得猫儿一样：“你该不会觉得，那药被他拿去害乔木了吧？”
萧筱太阳穴突突跳了好几下，他伸手使劲捋平额头暴起的青筋，“药铺在哪？带我去一趟，我觉得我这几天睡的不大好，也需要开两副药。”
药铺门面极窄。
屋檐下悬了一个小小的牌匾，“同福堂”三个字还是用墨写上去的，看着寒酸至极，夹在常乐坊一众热热闹闹的门面里稍不留神就会错过，萧筱停在门前，甚至觉得自己的轮椅能不能被搬进去都是个问题。
怎么看怎么不像个正经药铺。
贺赫看得出萧筱的心思，往前紧走两步推开门，将门扇使劲往里拽了拽，冲萧筱招手：“门是小了点，可是……”
可是里面也并不大！
萧筱打量着这间药铺，足有两人高的药柜嵌在墙上，密密麻麻的小抽屉布满了两面墙，侧边诊脉台的边上倚着折叠木梯，角落里挂了蓝布门帘，可以看到有旋转楼梯通向二层，柜台上一袋一袋整齐地扎了七八个药包，细麻绳下夹着纸条，标注出了姓氏和服用次数方法。
这小药铺生意还挺不错？
贺赫拉起柜台边垂下的布条轻轻一拽，二楼隐约响起叮铃铃清脆的铜铃声，紧跟着急匆匆的脚步声啪嗒啪嗒踩着楼梯由远而近。
“来了来了，您是看病还是拿药。”门帘掀起，一蓬翘起的雪白山羊胡比人先出现在萧筱面前，“哟，小贺呀！上回给你的药吃了吗？效果如何？”
小贺？
萧筱古怪地看了贺赫一眼，心说你这自来熟的本事可真是天赋异禀，令人望尘莫及。
“家母晚上睡得安稳多了，多谢许大夫。”贺赫乐呵呵应道。
“快吃完了吧？再给你抓一贴。”山羊胡汲着鞋走到近前，仔细打量萧筱，“这位公子是来看病？”
山羊胡看起来已过耳顺之年，须发皆白，头发用一根不知什么木头的簪子随便束了，额前多出两绺应该是束发是没带好又懒得拆了重新束，被胡乱往簪子上一缠，身上披一件靛蓝色大褂，腰间系着一个小葫芦，走路时哗啦啦哗啦啦地响，也不知装了什么。
拿上阴阳幡就像……就是个神棍，萧筱在心里默默评价。
老郎中走到萧筱跟前，弯腰看了看他，忽然伸手。
“你干什么。”萧筱左手食指拇指松松环了个半圈，将老郎中的手固定在自己膝盖上方，同时右手往后一带轮轴，将轮椅向斜后方稍稍转向，避到了外侧。
“怎么了？”贺赫正仰头数那一整面墙的药柜，听见动静忙扭头，眨眨眼，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位公子不是来看跌打损伤的？”老郎中弯着腰扭头，姿势有些滑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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