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是忠臣吗?
这句话重重砸在赵羽耳膜上字字句句化作利刃,刺的心上生痛,刀刃裹挟的冷意,甚至从心脏,蔓延到了四肢百骸,捏着酒杯的手指无意识的收紧。
忠心护主,义贯金石的世袭忠义侯,被人问,你是忠臣吗。
何等的可笑,又是何等的讽刺,更为讽刺的是,他竟说不出一个肯定的字眼。
所谓忠义侯,不忠,无义。
只是在这彻骨寒凉之中,有一个更为可怖的念头涌上心头。
他知道了。
心神震颤之余,没顶的恐慌与那尖锐的嘲讽纠缠交错,剧烈的情绪一瞬间让那玉质的小杯生生碎在了掌心。
碎片嵌入皮肉,却是觉不出疼来,只冷冷盯着楚安肃冷的面容,楚安亦是面不改色的回视,就这么僵持片刻,万千思绪最终归于虚无,连带着那点淡淡的杀意。
他不会说给第二个人知道的,八年相识,这点信任还是有的。
慢慢松了口气,楚安却还在等一个答案,那就给他这个答案,这个答案并不难给,甚至早在这一问之前,便已然刻在了心底。
只是刻在心底与宣之于口,还是不同的,一颗心仿佛被狠狠捏住,痛的他透不过气来,连带着声音都透着压抑的痛楚。
“我不是。”
自从动动了那不该动的心思,加之什么不让公子难过,他早就已经失了为臣者对君上的心,既无此心,何来忠臣?
他不忠,不义,不孝,此时死了都无颜去见列祖列宗,更无颜去见先帝。
在那尖锐的目光之中,赵羽慢慢别开了眼眸,似乎毫无所觉一般,但楚安想问什么,他如何不知,平静的摊开鲜血纵横的手掌,声音淡淡:
“以后会是。”
原本明亮的目光逐渐黯然,甚至带了丝丝缕缕的自嘲与……
在这样的目光里,一股难言的苦涩,一点点涌上了楚安的心头,让那颗焦灼的心脏彻底冷了下来,连目光中的尖锐散了个一干二净。只剩了一片凄然。
其实最初印证自己想法的那一瞬,他尝试过,装作不知道,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这对一向趋利避害,懂分寸知进退的他来说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但是他做不到,自从八年前,他誓死效忠司马玉龙的那一天开始,这两个人就是他于这个世上最重要的人,一个是寄托了全部理想抱负的英明君主,一个是他最爱之人,他做不到看着他们坠入那个无底的深渊。
尤其是……
其实从未有过念想,只是想看着他喜欢的那个少年,活的鲜亮风光。
哪怕是心有所属,他也不在意,如果有需要,他甚至可以倾尽所有的将赵羽心里的那个人送到赵羽身边,可是这个人不能是司马玉龙。
此事一旦为人所知,他们两个都会被毁掉的,尤其是赵羽,他所背负的只会更多,更多,那些不敢妄议君非的人,只会将矛头对准他,污言秽语,针锋相对,第一个承受的就是他。
他的尊严,他的骄傲都会被毁的彻彻底底,他的理想抱负,他的人生志向都会被永远的困在那两个不堪的字眼之中。
风光霁月的君主,高风亮节的侯爷,一代圣君良将,怎么能因此蒙尘呢?
这是他万万无法忍受的,忍了又忍,压了又压,想尽了所有有可能的办法,试图在这样的前提下保全他们的名节。
尤其在秋月楼中,喝着花酒,他甚至想过,有没有可能,用手中的势力将这件事永远永远的瞒下去,杀人灭口,不择手段。
但是这不可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回了王城有几百双心思各异的眼睛时时刻刻的盯着,纵使血流成河,只怕也是心余力绌,更不可能万无一失。
一旦一错再错,终究只能是天崩地裂。
几乎是怀着这样的一股不顾一切的冲动,字字句句锥心刺骨,拿出那恶毒而又诛心的话,逼出了这样一个结果。
虽然有了些许安定,却又满是凄凉苦涩,甚至犹疑是否不该这般逼迫。
“以后……”
喃喃重复了一句,自己追随多年的君主,他自然知道是一个何等重情重义之人,对赵羽而言又是何等之重,到时只怕于谁都是撕心裂肺,肝肠寸断之痛。
这段在赵羽心中早已写好结局的感情里,有多少进退两难,痛苦煎熬,有多少欢愉又有多少悲凉。
他说,该死,该杀,他说,不忠,那到底在心里是如何厌弃自己却又挣脱不得,徒劳自责,其中的苦涩,只是想想,就心疼的透不过气来。
况且,若从未尝过那两厢情悦的甜,也许尚可忍受孤苦。
可若是尝过一次……无论是怎样的挣扎痛楚,那毕竟是甜蜜又渴望的滋味,又怎么甘心退回那苦涩的寂寥之中?
“能吗?”
能感受那份凄然苦涩,也明了人心中的所思所想,楚安一叹,实在不忍再言,最终拱手为礼:
“愿侯爷勿忘此心,勿忘……”
“楚安。”
低沉的声线中断了那轻飘飘的话语,赵羽自掌上抬眸,目光冷厉,哪还有适才丝毫的情绪,只冷然错开话锋:
“你僭越了。”
“属下知罪。”
脊背一僵,楚安心中苦笑,蓄意窥探圣意,僭越犯上自然有罪,他无话可说,撩了衣袍跪在桌边,垂首等着发落,空气一时静默,唯有微风瑟瑟而过。
“念你是酒后失态,禁酒三月以示惩戒便罢,但若敢犯上,本爵绝不宽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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