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妄不知曲晏为何会突然这样问，但他自从暗下决心要信任曲晏之后，便不愿再对他隐瞒，“我曾对先生说过，许你有朝一日与我见证海晏河清，时和岁丰。我谢子祯，此生不负此诺。”
在曲晏怔愣间，谢妄仰头饮尽茶汤，起身走出了禅房。
一时禅房里只余曲晏一人，寂静中只有他清浅的呼吸声。但他摩挲暖玉的手一顿未顿，面色如常，让人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
是夜，山林似乎归于静谧，但在人看不见的地方，却热闹如白日。
有人走在山林的小路上，踩在路间少许的干叶上发出细碎的响声。
那声音断断续续的一直到山顶的茅屋前才停下，步惊寒警觉的看了看四周，见无异状，这才推开茅屋的门。里头是忽明忽暗的烛光，摇曳的烛影在这深夜里仿若鬼魅。
“靖之。”坐在木桌前的男子，愕然是白日里与天稷、谢妄恳谈的曲晏。
曲晏闻声抬起了头，他将手里的古书阖上，看向步惊寒，“师兄。”
步惊寒颔首回应了他，转身关上门后，抬步在他对面坐下，见他气色不佳，便问：“现下伤势如何？”
“已经无碍了，只是没想到谢妄竟认识天稷大师。”
“你也不是什么都算到，好在他与谢妄熟识，不然……我无法向小酒和泉下的师父交代。”
屋中静了一瞬，曲晏将古书放在木桌上，慢声道：“不说我了，衍都现今形势如何？”
“西南王入衍都，领了司空的职。他与秦嵩分庭抗礼，只是没想到他是五皇子一派。如今宇文帝病重，各方都在动作，犹以秦嵩代表的七皇子派和西南王所代表的五皇子派最为活跃。朝廷如今更是乌烟瘴气，各要职上的官员，今日与明日也许都不是同一人，成了他们争权的筹码。”
曲晏似乎对此早就料到，只问：“那皇宫里的那位可有何动向？”
“以前我只当他是个昏君，只知享乐，但如今我却看不透了。”步惊寒想不通宫里的那位到底是怎么想的，只能一五一十的告诉曲晏，“他现在把自己关在永康宫养病，除了太医，只见秦嵩、西南王和九皇子。靖之，你说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曲晏摇头，“都说帝王心深不可测，如今看来倒确实如此，不过……”
曲晏面上满是笑意，眸中却是异常的阴狠，与平日里淑人君子的模样大相径庭，“他这一手制衡，玩得倒是妙，但就怕他最后把自己玩死。”
步惊寒从未说过，他自小就有点怕他这小师弟，看起来温和无害，手段却是一等一的狠。他这真面目，恐除了他那些暗卫外，也只有他知道了。
摇曳的烛光，一下下的闪过曲晏的重瞳。步惊寒抬头间对上时，心里不由突突了几下。
“你那边进行的可还顺利？”步惊寒问。
“谢妄一直对我不太信任，军务一律没让我沾手。但是，这一次衍都之行，似乎有意外的收获。用我这孱弱之躯，换回了一个机会。”曲晏说的好似不是自己经历的事，把九死一生全都一语带过，神色冷然，说出来的话似乎也没有一点温度，“让殿下放心，定北军不会是殿下的阻碍，而是助力。”
“靖之，答应我，下次一定不能再拿自己的身体去冒险。”步惊寒是孤儿，如今只有师弟师妹是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他对曲晏的关心丝毫不掺假。
但是他从未想过，若是有一天，他的亲人与爱人站在对立面时，他又该作何选择。
“师兄放心，我这身子再经不起如此折腾，日后我定会好好护着自己。”
听了曲晏的保证，步惊寒这才放下心来。
“还有一事，殿下让我问你，七皇子还是是五皇子？”
曲晏与宇文汲之间的消息一直是互通有无，有专门的渠道，就算是有时消息会有些滞后，但也不耽误他的判断，因此他早在宇文汲让步惊寒问他之前便考虑好了，步惊寒话落，他就立马给了他答案。
只见他在桌上敲了七下，“七。”他许是自己都没发觉，他指尖点在桌面的姿势与谢妄平日里思考时，一般无二。
“好，我会转告给殿下。”
步惊寒起身时，问：“可有话带给殿下？”
曲晏依旧摇头，一如从前。每次步惊寒这般问他，他都摇头。
但这次步惊寒没有闭口不谈，出言提点了曲晏一句，“靖之，有些话还是趁早说比较好。瞒得越久，对彼此都不好。”
曲晏没回答他，只说：“师兄，保重，照顾好自己，别再瘦了。”
“好，你也是。”
曲晏望着步惊寒的身影渐渐与黑夜融为一体，有风从未关上的门处涌入，吹起桌上古书的扉页。而后一页页的翻过，直到停留在某一页上。
“一念起，天涯咫尺；一念灭，咫尺天涯。”
......
“他决定了？”宇文汲半倚在座椅上，手指挑着鬓角的发丝，没等步惊寒回答，又继续说，“这样也好，宇文渝总好过宇文沐。”
宇文渝是七皇子，也是秦嵩所扶持的那位。
宇文汲挑眉望向躬身站在书案前的步惊寒，朝他招了招手，“过来。”
步惊寒见状，没有思考便抬步走向宇文汲。方一走近，就被步惊寒扯入了怀中。
“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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