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时，那二人的声音消失在山林中，只留山间的鸟鸣声时，亭中的二人才相继回神。二人各有所虑，皆未先开口。
直到一旁滚着热水的炉子里，炉火倏而爆出的“噼啪”声打破了长久的寂静。
曲晏抿了口茶，说：“将军可知天稷和那徐公子的故事？”
“先生知道？”谢妄饶有兴致的看着曲晏。
“前几日在禅房躺着时，听外面的洒扫僧说的。一直无缘见到这故事中的另一位主人公，没想到今日却见上了。”
“没想到先生也有听人墙角的癖好。”
曲晏闻言，失笑，“不过是巧合听到而已，将军要听吗？”
“说来听听。”
谢妄眉目舒朗，撑头就这样认真看着曲晏的样子，没由来的让后者心里一紧，遮掩般的不去看身旁的人。
曲晏望着远处渐渐散开的晨雾，那隐在白雾后的远山渐渐显露出来。虽非全貌，却另有一番景致。
“听闻徐公子幼时独自一人上山打猎，失足掉进了后山的寒潭里，是天稷救了他。只是他一醒来见到天稷，便吵着要以身相许。不论旁人如何说他并非女子，且天稷还是出家人，他都不为所动。就算是被他爹吊起来打，他也不松口，依旧是剃头挑子一头热的要嫁给天稷。即使长大了，知道男女之别，知晓天稷的身份，也依旧不改初衷。只是如今不论是崇佛寺的人还是徐公子的爹娘，都不再出言劝说徐公子，皆因他入了魔怔，只要有人劝说，他便会疯魔一般。似乎所有人，都把这件事交给了岁月。只寄希望于此，望能磨平他的执念。”
“然，执念，执念，又如何能轻易磨平呢。”
曲晏说了多久谢妄就瞧了他多久，这还是他头一次如此情绪外显。曲晏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轻咳了一声，谢妄不舍的收回了视线。
“靖之可会看轻这样的感情。”怕曲晏想岔 又加了一句，“男子与男子之间的，断袖之癖。”谢妄虽然面无异色，但桌下的手已紧握成拳，若是曲晏给的答案不如他意，他许是能捏碎自己的指骨也不一定。
“人的感情最不可估量，也最无法控制。喜欢一个人并没有错，因何要拘泥于身份、性别。”他顿了顿，又说：“只是同样，被爱的那人也有拒绝的权利，没有人可以逼迫他一定要接受。”
曲晏全程没有看谢妄一眼，只是盯着茶杯里淡黄的茶汤和水面上飘荡的茶叶。
谢妄阖眼深吸了口气，眸中的寒意和另一种隐秘的情感被他死死的压抑了下去。待慢慢放开紧握的手，手已被掐得泛白，他再睁眼依旧是那个默然肆意的少年将军。
“没想到先生对情爱之事也有如此深的见解。”
“不过是从心罢了。”
谢妄心里咂着“从心”这二字，没由来的一阵酸涩涌来，“从心，从心，世间能从心之人可有几何？”
曲晏挑眉，也道：“难难难。”
有些事总是要迈出第一步，不问缘由，不论结果，从心而行。谢妄扯下腰间的锦囊放在石桌上，点了点。
“那日在衍都闲逛，看到这块暖玉，第一个便想到了先生，先生看看可还喜欢。”明明是专程去买的，如今却只能如此说，从心确实难。
曲晏打开锦囊倒出里面的暖玉，放在指间把玩。
“此玉名为有凤来仪。这浮雕观音神态安详，古凤凰展翅欲飞。掌柜还说了句吉祥话，靖之你听听他说得如何。
“他说：凤凰一出，天下太平。”
曲晏抬眼看向谢妄，“这掌柜倒是会说话，听着就喜庆。”
谢妄也颔首说是，见曲晏喜欢，又乘势说了句，“都说这暖玉养人，于先生来说再合适不过。”
“既是将军买来送我的，我又如何会推辞。”
谢妄以为让曲晏收下还会废一番口舌，没想到却如此容易，那平日里不苟言笑的面庞晕开了笑意。方才与曲晏谈情爱无由升起来的酸涩，如今也消散了。
曲晏瞥见谢妄的神情，眸中有光闪动，纷繁的情绪在谢妄看向他的时候，被他收了起来。他猛然握拳捂唇，但无法抑制的咳嗽声还是一连串的从唇间溢了出来。
谢妄抬手就为曲晏顺着气，好似排练了千百遍似的，异常熟稔。待曲晏缓过了神，谢妄看着他喝了茶润了嗓子后，才说：“你出来也许久了，这便回罢。”
曲晏也心知他如今的身子受不得凉，即使如今已入夏，也得将息着，“走吧。”
谢妄将手臂伸到曲晏面前，后者看了他一眼，从善如流的将手搭在他手臂上，借力站了起来。许是坐久了的缘故，起身时无可抑制的晃了一下，被谢妄揽进了怀中。
“没事吧。”谢妄关切的问道。
曲晏摇头，轻轻推开谢妄，“没事。”
谢妄虽被曲晏推开了，但曲晏走了几步，又被谢妄扶住，“山路不好走，我扶你回去。”见曲晏似乎又要拒绝，他忙说：“若是靖之执意不让我扶，那我就只能将靖之抱回去了。”
曲晏脸上一阵愕然，他竟没想到谢妄如此痞赖，但也无法，只能由着他了。曲晏主动伸手勾住谢妄手臂内侧的衣料，淡声说，“可以走了吗？”
谢妄轻笑，“可以。”
两人相依偎一般在前面走着，阿三面色有些怪异的远远跟在两人身后，他即使再迟钝，也知道似乎有些事超出了预料。而他那一向聪慧的主上，却仿若什么都没发现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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