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才眯了起来,杀气尚未爆发,就听张玥笑了:“我为什么不这样做?”她笑得很明媚,就好像她做的事情天经地义一般。
还没等张四时接话,张玥又道:“阿大,虽然现在表面看来,张邢赵李陈都损失惨重,但事实真的如此么?”
损失还不惨重?那可是五平仓!
但张玥脸上的笑容,却就像五平仓不曾丢过一般。
张四时从听说五平仓出事后,怒火就像火山要爆发却又强行压到现在,他的养气功夫也真是厉害,到这个时候听了张玥这种是非颠倒的话,还忍得住没爆出来,还等着听张玥最后的解释。
就听张玥很平静地说:“邢赵李陈,当然损失严重了。但我们张家则不然,阿大,其实我们没有损失。”
没有损失?
即便以张四时如此深算老谋,竟然也一时琢磨不透张玥这句话的意思。
“没有损失?五平仓的盐……你是知道数目的!”
“自然知道数目,不过……”张玥轻轻一笑:“五平仓的盐,我们损失了么?”
“嗯?”
张玥道:“五平仓的确是被抄了,但盐还是盐,仍然堆在那里没动。只是数目如今充公进了盐运司的账簿了,可是接下来呢?孟学礼要怎么处置这些盐呢?”
这话提出来,原本是强压怒火而令张四时脸上满布的阴郁,产生了一丝松动。
张玥道:“大明是流官制度,铁打的盐池,流水的运使,他孟学礼抄了盐又如何?总不能永远放在那里不动。五平仓的盐不销出去,跟还在盐池里没开采有什么区别?所以孟学礼抄了这批盐之后,迟早总要出手的——甚至我敢肯定他不会等太久,多半会赶在他任内就得将盐的去向安排好,这样才能最好地笼络起他的‘自己人’,他的‘自己人’拿到了盐才能在晋南定下势力,有了这股势力才能保证孟氏已经定下的施政措施能够延续下去。”
此时此刻的孟学礼在河东盐运使司权力空前地大——在上面有张居正彻底放权让他推行盐业改革,在旁边有王崇古以兵马护法,而他又拿捏住了晋南本土势力的命门,短时期内,孟学礼在这晋南地面可以说真能为所欲为——历任河东盐运使司的都转运使,从没有人有过他这么大的权力。甚至可以说,孟学礼此时就算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只要最终是能按照张居正的计划推行改革,以张居正的执政风格,只怕是他孟学礼不造反就会被容忍下来。
不过这个权力也只是暂时的,朝廷不会让他长久地做这个西北盐王,所以张四时知道自己女儿说的没错,此时孟学礼拥有处置这批充公私盐的权力,只要他是个合格的政治人物,就一定会赶在权力消隐之前处理掉这笔巨大的财富。
“但是,短时期内能够吃下吃掉这批盐、还又能得到孟学礼信任的,整个晋南又能有谁呢?”
是啊,如果这批盐孟学礼总要放出来的,但应该放给谁呢?
五大家族倒是有这个能耐,但孟学礼当然不可能放盐归山,那除了五大家族之外,他还选择没有?
张玥笑道:“现在整个晋南,又是盐商,又能得他极大信任的,还可能调动力量来消化这批盐的,我想来想去,就只剩下一个人了——”
她伸出手指,手背上的血丝已经凝结,手指指向门外:“那就是阿大的儿子,玥儿的磊兄弟!”
这个名字便如一道闪电,在张四时脑中划过黑暗的长空,被张玥这一点破,整个局面登时有了另外一个完全意想不到的展开。
如果张磊已经得到了孟学礼的信任,而孟学礼又将五平仓的盐交给张磊来处置,那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不仅仅因为张磊是张四时的儿子,更因为张磊要处置这座盐山,不还得用张家的渠道!盐一进入张家的贸易渠道,那就是进入张氏的口袋了。
虽然张磊的政治见解与张家旧有的理念不一样,但那又如何!孟学礼想要在晋南培植起一股新的势力以确保其改革能够延续下去,作为旧势力的张四时本来是应该反对的,但如果这股势力的代表是自己的儿子,那又两说了。
张玥继续道:“虽然让磊兄弟争取到盐山的处置权,跟我们自己直接拥有盐山不大一样,但计其得失,显然我们的所得,会比损失大多了。
“第一,那批私盐就变成了官盐,原本必须小心隐秘的东西,一下子就可以变成了光明正大的财富。
“第二,盐山尽入我手,损的是邢赵李陈,得益的却是张家一家,以前我们只是五家之首,经此一事,张家却是一统晋南盐业之天下!
“第三,五平仓中的盐,销卖出去之后,其中相当一部分利润其实是要输往蒲州张氏的,但这批盐既转到了磊兄弟名下,磊兄弟跟蒲州张家又是摆明了有矛盾的,那今后这批盐的后续的收益,就可以跟蒲州张家没关系了。
“这么一层层算下来,阿大,你还觉得眼前的局面,真的对我们张家不利么?”
张四时脸上的神情,从上往下开始变化起来,眉毛先舒展开来,跟着鼻翼不再紧绷,随着张玥的分析,他忍不住哈哈大笑,下了罗汉床,走过来将张玥拉起来,摸了摸她手上那道细微的伤口,甚是疼惜,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做这个打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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