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夜晚,璇的歌越发迷人。
夜色朦胧,万物寂静,无论月圆月缺,也无论风高风低,那时的人,同样是人,却都不再是白天的人。听风吹,见草动,望天空,闻露水沁出的草木味,心会无端地孤独起来、悲凉起来,山便不再是山,水便不再是水。此时此景,更会使颠沛不定的士兵们心绪暗淡,却在这时,一盏红纱灯,隐隐约约地飘动在天幕下,璇的歌声响了起来。那歌声,一声声拨动着人的心弦,使他们忘却了白天行军的疲惫,而陷入遐想:对往日时光的遐想,对未来的遐想,对亲人的遐想……
红纱灯便成了这夜的红色精灵。
茫沉浸于璇的歌声直到沉沦于璇的歌声不可自拔,并没有太长的时间。
这个王,是一个很容易迷失自己的孩子。
那盏红纱灯,时时刻刻地飘动在他的眼前,即便是阳光灿烂的白日,它也不灭。
璇的歌声,无论是柔和的还是锐利的,无论是明亮的还是黯然的,总在他的耳边响着。他的心思渐渐地,再也不能由他控制了。它是一匹小马驹,这小马驹跃出栅栏,朝远方跑去了,朝红纱灯跑去了,并且再也不能指望它回头了。
柯知道,因为瑶的事,茫还在心中记恨他。
而现在的情况似乎更加令人担忧,可他暂时不能采取果断的手段来结束这一胶着状态,因为那样茫会与他彻底弄僵的,而一旦那样,将会大大地影响茫军的进军与战斗。满脑子智慧的他却不知道究竟如何是好了。他只能用委婉的方式,企图使茫记起他是王,并且是重任在肩的王,是三军统帅,是必须从胜利走向胜利直至走向最后胜利的三军统帅。然而,这个茫就像一头中了蛊惑的驴子,完全蒙头蒙脑地不听使唤。
到了后来,茫都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离不开璇的歌还是璇这个人了——或许是两者都离不开了,璇就是歌,歌就是璇。反正,他总想见到她,虽然见到她时又显得木讷、笨拙,不时地脸红与心慌。
璇的面前没有王,只有一个男孩。
璇倒还大方,但大方的背后也藏着莫名的羞涩,好在姐姐的感觉时时刻刻地荡漾在血液里。
渐渐地,茫只喜欢璇在他一人面前唱歌,而越来越不喜欢璇对那么多人唱歌了。当璇面对那么多人唱歌时,他甚至很生气,而当看到有人因璇的歌声而陶醉时,他心里会感到酸溜溜的。
当他生气时,璇并不知道他是因为什么而生气,因此,照样为那么多人唱歌。
茫很懊恼,就摆出不理璇的样子,而一旦璇见他不想理她而离去时,他又是那么焦急地想见到她。
茫开始知道了失眠的滋味,并开始无可奈何地接受失眠的煎熬。
他变得对一切心不在焉,无法对一件事情聚精会神。
他已经完全忘记了大王书,别说碰它,连看都不想看它。
大王书被他随意地扔在一边,幸好柯早叮嘱了他身边的卫兵:“你们要帮助大王紧紧盯着大王书!若有个闪失,你们的脑袋肯定是要搬家的!”卫兵们听罢,打了一个寒噤,便一天到晚地严密看守着大王书。
有一天,几个卫兵议论起大王书来,其中一个卫兵说:“我怎么觉得那大王书也有一张人的面孔呀?那天,我盯着它看,看着看着,就觉得它一脸的落寞。”另一个卫兵说:“我还想过,大王再这样不将它放在心上,说不定它就忽然一天早上不翼而飞了呢。”这个卫兵的这番话吓了众卫兵一大跳,所有的目光便都紧紧地盯住了大王书。
大王书看上去,居然好像消瘦了许多,也灰暗了许多。
茫的面容开始变得憔悴,神情常常显得恍惚。
行军时,他竟然几次在马背上睡着了,差点儿从马上栽落在地。
当将军们将他请来一起研究作战方案时,将军们发现,他们对军事地图指指点点地说了半天,他却连半句也没有听进耳朵里。柯叫了几声大王,他都没有听见,柯只好提高嗓门大叫了一声:“大王!”他浑身一哆嗦,然后十分茫然地望着他的将军们。将军们只好重新向他说明与解释作战意图,但听着听着,他的心思又跑马了……
将军们在焦虑。
茫军在焦虑。
红纱灯、歌声、璇的流盼、璇在风中飞扬开的黑缎一般的头发、璇的修长的腿、璇的脸上像花儿一般开放的笑容、璇的绵绵不尽的忧伤……它们像夏夜芦苇丛里无数的荧光,一闪一闪地亮在他的脑海里,使他根本无法忘怀。
当璇终于知道茫究竟为什么而生气时,心里有点儿难过起来。
她不再去为众人唱歌了,但在茫的面前也并不快活。她会为他唱歌,但那歌似乎不再是从心底里流出的。
茫军的士兵们很难见到红纱灯了,也很难再听到璇的歌声了。
士兵们开始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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