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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要回中国了。
塔尼亚替妈妈打电话给爸爸，问他要带什么东西回去。我爸还像以往一样一说话就喊：“冬天出门啊——冰天雪地——脚冷……”那声音都快把话震破了，我离好几米都听得一清二楚。
塔尼亚早有防备，把电话举向空中。
“如果有的话——我的意思是能买到的话——就买双简单点儿的棉靴子——容易穿上的——没有拉链的——里面最好是原皮原毛的——软软的——样子好看不好看不要紧！就像早年东北人穿的那种棉靰鞡——用鞋拔子一提就能走的那种就行——别的不要！”
这一通喊，我们一家人都替他累得慌，尤其是最后那句“别的不要”更是斩钉截铁，震耳欲聋。
“现在哪儿有那东西呀。”塔尼亚皱皱眉，和我们小声研究了一会儿，恍然大悟：“这不是UGG吗？”
这时，电话里又传来一阵大吼：“你妈的——东西能少买就少买——保姆的礼物必须给带——人家提三次了！最便宜的世界名牌——最少两件，必须让人一看就是名牌的，别整那些不认识的——没用！”
给保姆买完了包，塔尼亚带着妈妈去诺德斯特朗姆百货店，告诉她哪个是UGG。妈妈嘴一撇，这叫啥鞋呀？还世界名牌？塔尼亚说，这里好多顶级鞋，不喜欢可以随便挑。
妈妈在店里挑了整整一下午，饭没吃水没喝，最后还是拎了一双UGG出来，对塔尼亚说：“没啥好鞋，不行就买这个得了。”
“你不是说UGG不好吗？”
“我仔细研究了，”妈妈一脸无奈地说，“就这个牌子的还行，别的更没法穿。”
塔尼亚说：“别凑合。不行我再带你去别的店。”
“还折腾啥，明天就走了。”
塔尼亚说：“行吧，把鞋子给我，我结账去。”
“不给你爸买了？”
塔尼亚给气乐了：“原来你这半天一直在给自己挑鞋呢！”妈妈用手摸着UGG，认真地说：“刚才试了试，挺跟脚。原皮原毛的，是不？”
据塔尼亚估计，火神白金的身价最少十个亿。四十多，瘦小身材，斯文中带点儿幽默，无论遇到大事小事总笑呵呵的。
白金的家在科克兰一座山脚下，回家的时候要路过一个上坡，坡上有条岔路，是下坡。那年是西雅图少有的寒冬，下了好几场大雪。白金每次走到那个上坡，稍不留意车子就“刺溜”滑到了坡下。
坡下住着个英国老太太，正在门口除雪。
“噢！”她瞪大了眼睛：“你又来了？”
白金笑呵呵地探出头：“快过年了，我来看看您。不好意思，您每次都在门口欢迎我。”老太太笑嘻嘻地说：“欢迎常来，欢迎常来。”
白金调转车头刚要走，老太太雪铲一横，把车拦住：“小伙子，听说你到处买房子，干脆把我家房子卖给你得了，省得你总走错门儿，嗯？”
白金的老婆米琪喜欢匡威牌运动装。专卖店节前促销，一件三十九块九毛九，第二件半价，就买了两件，自己穿一件，给女儿穿一件。女儿八岁，没事还换一换衣服，米琪基本上就穿这一件外套过冬了。白金问她为什么不多买点儿衣服，她说：
“你今天在西雅图买两个房子，明天去英国和香港买两个，后天去夏威夷买两个，买了十几座了吧？我一个房子里放两件，就得几十件。”
白金说：“老婆呀，你可真是我的好老婆，你老公就十几座房子？”他掰着手指数了又数：“中国的不算，最少也应有四十七八个，分布在十一个国家。”米琪不理他，低着头，不说话。
白金还对塔尼亚说：“我们家虽然不算富，但搞个车接她下班总是可以的，她说啥也不坐，天天骑自行车上下班，为了省钱。”米琪还是低头不说话。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不喜欢说话，倒是一点儿富人的架势都没有，怎么看怎么是个普通的老百姓。
塔尼亚邀请白金一家去打羽毛球，米琪把一件十块钱的耐克运动服忘在球场了，让白金开车带她回去拿。
“你那衣服就十块钱，来回油费就得十块钱，不要了吧。”白金说。
“那也不能扔了呀。”
“扔了就扔了呗，哪天去诺德斯特朗姆二手店①再买几件。”
“那就不花油费了？”
“那就趁路过的时候买呗。”
米琪说：
“你先别说，我算算……十块钱，去取十块钱……路过，花二十块钱再买一件……取回来的是旧的，买回来是新的……但买一件新的要花二十，取回来等于只花十块钱油费，把油费折成十块钱，等于十块钱买了一件衣服，但是是旧的，说不定还被人拿走了。如果不去取，就一定是被别人拿走了……这十块钱油费不花，路过商店的时候再买一件十块钱的，就等于被人占了十块钱便宜，一比六，就是人民币六十块钱，问题是我不认识那个人……”
白金一伸大拇指：“老婆，你真聪明，这么快就想到点子上了。”
塔尼亚也一样，别的女人一看见诺德斯特朗姆这种奢侈品店就两腿发软，她倒好，就喜欢买便宜货，有一次正赶上T.J. Maxx打折，所有的衣服都不到十块钱，有的一块钱一件——塔尼亚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看了，浑身乱哆嗦，两手直抖，大脑一片空白，深吸了一口气，一头扎进去——打电话也不接，生意也不做了，挑了整整一车，出门一看，星巴克咖啡两块钱一杯，哈哈大笑：“啥破东西还卖两块，也太——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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