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佛祖”二字就如猛狮怒吼，晴空霹雳，榴弹爆破，把整个宇宙震得摇摇晃晃。然后，一脚油门，一股青烟，人就不见了。
毛熊还在那儿发愣，塔尼亚说：“关门关门，吃饭了。”
“塔尼亚这孩子啊，连现杀活鱼都不吃。毛熊在高速公路上撞死一头野鹿，她趴车窗上哭了好一阵。松鼠都知道管她要吃的，每天天一亮就来敲窗户。”妈妈一边吃饭一边跟我说，“她就是心眼太实。唉，生下来啥样长大还啥样。我早就告诉过她，做人不能对谁都好，要有针对性，正经人你对他好点儿可以，不怎么样的必须留个心眼儿。”
毛熊呼哧带喘从书房抱出来一摞中文书，放在餐桌旁边的小课桌上，高兴地说：“塔尼亚，你猜果果今天和我说什么了？”
“啥？”
“我问他，你为什么整天做推球的动作呀，是不是想当明星？他说是。我说他为什么想当明星，果果反问我，微软和谷歌的人每年赚多少钱？我说怎么也得十万以上吧，果果说，太少了！当篮球明星每个月最少能赚五万。我说你赚那么多钱干什么？果果说，我要在全世界建好多好多球场，给穷人家的小孩玩篮球。”
塔尼亚没吭声。毛熊单脚触地，高兴地在客厅打了个转：“果果将来是个好人没的跑了。”
塔尼亚把汤饭给茵茵放在一个小碗里，吹了又吹。茵茵从洗手间出来，一路小跑，刚坐到椅子上就滑了下来，挪到我身边，歪着脑袋伸出一个大拇指：“舅舅，好吃！”
塔尼亚笑得不行了：“这可不是我教的，还没吃呢就知道夸好吃。我看果果上天才班有困难，茵茵倒很可能一次就过。”
她的话应验了，后来，茵茵果真一次过，果果考了三年才过。
晚餐过后，塔尼亚腾出餐桌，反复擦了几遍，毛熊把那一摞书搬了来，开始给果果补中文课。
果果一脸不情愿，双手一推一推的，小声嘟囔：“我是美国人，为什么要学汉语……”
塔尼亚一听就火了：“你爸爸妈妈都说汉语，你爷爷奶奶姥姥姥爷都是中国人，你不想要爸妈了吗？不想要奶奶和姥姥姥爷了吗？英语有那么好？连您字儿都没有。”
茵茵一听，脸都白了，小手挥出一团白雾，随即隐身不见。
果果继续推手，小嘴噘得老高。
毛熊说：“果果，你要知道，中国的文化是世界上最优秀的，有五千年文明史，你只有学会了这些文化知识，才能在同学中出类拔萃。等你长大了，中国会越来越强大，那时候汉语会比英文还重要，明白吗？”
果果说：“明白了。”
塔尼亚大喊：“重说一遍！”
“我爱你爸爸，我明白了。”
“爸爸也爱你。”
毛熊翻开书，开始给果果讲儒家文化。
“孔子是最伟大的老师，影响整个世界的大人物，他非常讲究礼仪。他的弟子从远方来求学，孔子就会按照辈分大小依次问候他们的家属。那时候老师都拿手杖，谁不听话就打手板。”
果果忙缩回手，吃吃地笑：“爸爸，我不要打手板。”
毛熊不知从哪儿拿出一根牙签，指着书念道：“孔子先是背着手杖……”塔尼亚一把就把牙签夺了去：“告诉你多少次了不能用筷子牙签，必须用笔，就是记不住！”
毛熊又找来一支笔，接着念：“孔子先是背着手杖，一边作揖一边问那个弟子，你的爷爷没病吧？然后，再把手杖放在左肩上，拱手作揖，问，你的父母没病吗？又把手杖拄在地上，问，你的兄弟没病吗？把手杖拿到背后，又问，你的老婆孩子没病吧？”
塔尼亚在旁边听了大半，一把抓起书看了看封面，又看看内容，问：“你教的这是什么玩意？”毛熊终于不高兴了，说：“什么叫什么玩意？”
塔尼亚仔细一看，书上写着一段文言文：
《吕氏春秋·异用》：孔子之弟子从远方来者，孔子荷杖而问之曰：子之公不有恙乎？搏杖而揖之，问曰：子之父母不有恙乎？置杖而问曰：子之兄弟不有恙乎？杙步而倍之，问曰：子之妻子不有恙乎？
塔尼亚又把整本书翻了几翻，往桌子上一扔，不耐烦地说：
“你换一本，换一本。”
毛熊不高兴了：“这本怎么了？我好不容易借来的，你如果觉得我教不了，你自己来。”
“叫你换一本就换一本呗，除了这本就没名著了吗？那么多好书你不挑，偏找些怪怪的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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