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0只水雷计划的事,我此前和你说过,但相比伸手要250只水雷制造经费,在执行布雷任务时,欧阳格的做法更为可笑。
他的雷到底怎么样,说起来你都可能不相信。他只在油桶内装一些炸药,桶面涂以柏油,再接上普通电线,然后把这些根本不会爆炸的所谓“水雷”,布放在上海董家渡及江阴一带。1937年冬我在上海,还未获悉欧阳格布雷的情况,想先在董家渡布雷,加强封锁线,以防日舰溯黄浦江西进危及江南造船厂,并抄袭我军后方。
为此,我走访上海警备司令杨虎,杨告诉我欧阳格已先在该处布雷了,请我到董家渡实地勘察。我发现欧阳格竟如此布雷,认为关系国防大计,急忙向杨虎如实汇报。杨派参谋随我前往检验,证实欧阳格所放之雷不能通电,完全无效。
我再度拜访杨虎,适淞沪左翼指挥官黄琪翔在座,我要求黄、杨将此情况向委座报告,黄闻之甚为恼火。我连夜从上海到南京,向部长报告,要他请蒋查办欧阳格,但部长却叫我去向江防总司令刘兴报告。刘对欧阳格的行为亦极表不满,说他将向参谋总长汇报。事后看来,刘也不过说说而已,并未实行。
不久江阴失守,南京相继沦陷。江阴既有阻塞线,又布有水雷,敌竟如此通行无阻,遂使全国舆论哗然。事后听闻我军将领纷起责难,加之有海军要害人物指控更力,只得把欧阳格扣押起来。
“海军要害人物”指的是谁,曾一鸣没有把风闻的消息白纸黑字地写下来。据他所知,这里面有陈绍宽,也有第二舰队司令曾以鼎。他还听说,在欧阳格落马这件事上,白崇禧和陈季良的交心对话,也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白和陈的汉口见面,陈季良属于应召而来,本不知缘何而见。两人坐下后,白崇禧没有费话,单刀直入地问:“外面传闻的哪些事,欧阳格到底有没有做过?季良,你是厚道人,在我这里尽管有话直话,不必有所顾虑和保留。”
经历残酷的江阴大战之后,陈季良这时还能有什么顾虑?再说白崇禧态度诚恳,加上他又和黄埔系不是同道中人,陈季良更谈不上畏首畏尾。他说:“对不起白总长,我先抽一支烟,把思路理一理。”
点上烟后,他似乎底气更足了一些,把自己听到的一五一十地全盘托出。
贪污经费,布置假雷,擅自弃守,陈季良列举的这些问题,和白崇禧掌握的情况没有什么出入。白崇禧点头感叹说:“他的胆子也太大了。”
陈季良这时补充说:“我讲的这些,都有人证物证的,白总长尽可调查。”
调查处理的结果,欧阳格终于被扣押,直至后来被执行枪决。
1938年7月中旬,裁撤后的电雷学校正式被海军总司令部接收。
此时,日军已经攻陷湖口,正准备鄱阳湖和汉口的作战。离开欧阳格的鱼雷快艇大队奉命出击,“史223”、“岳253”两艇直逼前方。未曾想,出击途中却误触陆军工程处布设的水下拦网,以一沉一伤的损失宣告失利。
谁都不会料到,电雷系竟会以这样的方式与闽系实现了“统一”。
趁着在岳阳述职,曾一鸣登门看望解太太龙慧菊。谁知刚迈进院门,慧菊就开始打听欧阳格的事,还说起了曾一鸣位居首功的传言。
“连你也信吗?”曾一鸣几乎崩溃了。
慧菊没有正面回答,她笑着说:“我听解夏讲过,你一贯疾恶如仇的。”
曾一鸣一时无语,连好朋友的太太都这么认为,别人就更难怪了。他说:“我这是贪天功了,不领受都不行。但真实的情况,我已经跟解夏说清楚了。”
这时,他听到了孩子在屋里的说话声。曾一鸣走进去,看到海灵和海军,把一大堆舰艇木雕摆满了一地。他们用黑色的墨汁,在寥寥无几的银色舰身,小心地涂抹着。
曾经的监造官,一眼认出,这些都是海军的作战舰艇;他还能看出来,黑色的舰艇,正是海军殉难的战舰。
他蹲下身子,细细地看了一遍,巡洋舰都沉没了,炮舰基本上已经打光,只有为数不多的银色炮艇,还在长江上。它们没办法组成一支像样的作战编队,它们孤单而执迷不悟地游击于长江中,掩护布雷。他们像一个个流动的靶子,注定会在今后的空袭中沉没。
这样的结局让他神情黯然。想到海军都快打光了,眼下,大家还纠缠闽系呀电雷呀,到底有什么意思。
重新回到院子里,他问慧菊:“解夏现在在前方,家里有什么困难吗?”
慧菊摇摇头说:“没有什么,基地对我们的生活已经很照顾了。只是海军调皮,那天海灵上学,我在做饭,他一人跑到河边玩水,差点把我吓得半死。”
想起一个爱看小说、爱听戏、爱看电影的太太,居然在没有帮佣的情况下,独自一人撑起一个家,曾一鸣觉得慧菊不容易。他建议说:“你们下一步其实可以去水雷所,这样解夏回来见面的机会一定会多些。”
慧菊洗了两根黄瓜,递到曾一鸣的手里,自嘲地说:“嫁给海军的人,第一条就是要想得开,不能把分分合合当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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