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内河海战
第一舰队“宁海”轻巡洋舰（波兰画家绘制）
在日军的编队机群轰炸江阴的那天，见习枪炮官小程被吓得不轻。
他不是被打仗吓的，而是在敌机刚刚离开之后，被自己吓着了。当硝烟还没有完全散去的时候，偶尔出现阳光的江面上，忙碌的舰队像木偶一样活动，他觉得耳朵出了问题。越是这么想，耳朵里的轰鸣越是厉害，他心里头七上八下地担心。找到小孔，没头没脑地问：“你说，我的耳朵会不会聋了？”
这时，防空作战的警报，已经在江阴封锁线的上空解除，甲板上一片喧哗与松懈。四下响起的脚步和各种指令，在劫后余生的气氛里，意味着战后的清理和检查正在展开。小孔看着有些惊恐的小程，轻声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小程回忆说，“小鬼子的飞机扔炸弹那会，我只顾指挥射击了。那时到处炸声一片，像要把空气烧着一样，也没有什么感觉。奇怪的是，飞机走了，我的耳朵嗡嗡地响个不停，就像是进了轮机房一样，就像耳朵里有一只锅炉。都响好半天了，它会不会聋掉？”
小孔又漫不经心地问了几句，小程答着话，担心却没有解除。两人往舰尾走去，小孔看小程着急的样子，想笑。他知道没事，自己问话声音故意压得那么低，他都能听到，耳朵还能有什么事？想到这里，他有意逗一下小程，便说：“听你这么说呢，我看没什么大问题，但是也不能掉以轻心。”
小孔一脸认真，小程连连点头。小孔又说：“如果想让它没有后遗症，倒是有一个偏方可以试一试。”
小程把头伸得老长等待着他的下文，小孔煞有介事地说：“在24小时之内，要找一个没结婚的大姑娘，往你这耳里轻轻地吹风，吹上三次，一次不少于10分钟，保准病除。”
看小程张大着嘴表示怀疑，小孔皱上了眉头，忧心忡忡地又说：“问题是，我到哪里给你找这个大姑娘去呢？”
小程直到这时才悟过来，小孔居然是和他开玩笑。自己都急成这样了，他还有闲心逗乐，他有点生气，掉头就走了。
小孔快步上前，一把把他捉住，连连解释说：“看你耳朵没事，我才逗你的，你还真生气了。”
听说耳朵没事，小程也就消了气，两人站在舰尾，向刚刚结束战斗的江面看过去。“那是什么？”顺着小程手指的方向，他们在有些狼藉的江面上，看到了一个个漂动的白点。
“宁海”舰上水上飞机，后被空军征用
仔细一看，是鱼。小孔说：“这狗日鬼子的炸弹，居然震死了这么多鱼。”
阴沉的天空下，江流的速度很快，从上游漂浮下来的鱼，白生生的肚子翻在水面，从他们的眼前无声地流过。他们能看到鱼鳃上的血，甚至能看到鱼的暴突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被江水冲击波震死的鱼，它最后的目光居然这样不舍，茫然得让人心悸，无助得让人不敢和它对视。
这时一阵风灌过来，吹来了腥味和硫黄味，小程觉得裆下有点凉。他下意识地用手摸了一下，发现那里湿乎乎的，他不能肯定，是炸弹让自己尿湿了裤子，还是爆炸后的水柱溅到这里的？但他此刻清醒得很，心想这事绝不能让小孔察觉，那样就没办法抬头做人了。于是，他说了一句该清理战场了，就一溜烟地小跑走了。
小孔见甲板上大家忙开了，也跑了过去，登上了自己的炮位，开始检查炮架、炮闩和炮膛。做这一切之前，像是为了回味刚才匆促的战斗，他摸了摸炮管，还有一点热度。第一次战斗就这么打完了，他觉得遗憾。好几次以为命中了敌机，最终却还是落了个空，倒是人家“宁海”舰干中了一架，欢呼声从他们的甲板，一直传到了自己的甲板。
正是有些失落之时，有人轻轻地拍他肩膀，伴随着一阵阵咳嗽声，不用看，他知道是舰队的陈司令。在转身的同时，他立马举手敬礼。
陈季良还礼时，一边咳，一边还觉得脚下在摇晃。相比前两天掠过江阴的台风给海军主力军舰带来的考验，刚刚结束的空中轰炸，对他这个身经百战的将军来说，却也是十分难得的经历。应付来自空中大规模机群的轰炸，对于中国海军的记忆，并不多见。当钢铁和炸药从空中倾泻下来，他颤抖的关节，感受到了疼痛从四面八方袭来。
从指挥塔来到甲板上，陈季良最关心的是伤亡情况。在甲板上这么粗粗地看了一下，没有发现重伤员，脚下稍微轻松了一些。看大家忙得火热，他顺手拉住装弹归舱的小程，问：“刚才作战时有什么不适，是否会有紧张和害怕的感觉？”
小程停下手中的活，擦着汗想一想说没有。但他觉得自己反映的情况不全面，因为自己的裆下湿了，尽管原因还有待查明，但总不能瞒着长官呀？于是红着脸，悄悄向陈司令汇报了自己的难言之隐。
听他这么一说，陈季良想笑，但竭力控制着自己。他端详着小程，问他是哪里人？
小程回答说：“安徽贵池人。”陈季良看了看他的身架，又捏了捏他的肩头，说，“你这身体这么结实，让我觉得好像是北方人，要不从小就练过武功？”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