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司令提起自己的武功，小程一下子来了精神，他使劲地弯起胳膊，露出结实的肌肉。“小时候我一直练石锁，后来练拳。”他憨憨地说，“虽说会的不多，但打拳踢腿、刀枪棍棒的也会两下子。”
陈司令正想夸他几句，这时参谋找了过来，说：“司令你在这呀，我正着急呢。”陈季良一看，舰长、副长都到齐了，是该和大家一起碰头的时候了。
目送司令离去，小程还傻傻地站在那，骄傲地对凑上前来的小孔说：“司令的眼光真是不一样，一下子就能看出我练过武。”
看着司令的背影，小孔却有一种酸楚的感觉。司令背着手走路的样子，很像自己的爷爷。他老了，见习枪炮官小孔，从第三炮位的某个角度，悲哀地发现了舰队司令的老态。
这一年的陈季良，虚岁也不过55岁。但就是在这一天，他自己也觉得人老了。在一次让他感到陌生的轰炸和指挥之后，他感到自己真的老了。
8月22日迎战日机，对于严阵以待的中国海军来说，是一个残酷而又惊心动魄日子的开始。它不仅意味着海军进入惨烈的交战时期，更意味着传统海战的历史一页，在骤然间被翻转过去。几乎是在中国海军的猝不及防中，江阴拉开的海空大战序幕，宣告了现代海战的来临。
海军在江阴击落一架敌机，消息传到了南京的海军部。
孙副官对解秘书挤眉弄眼地说：“看到战报，部长恐怕情绪要好一些。”解夏敷衍着点点头，心说你懂什么，这一仗，太出乎部长的意料了。
解夏估计得不错，接到了江阴详细的战报后，陈绍宽一言不发，一直站在沙盘前来回踱步。过了好一会，他又把战报看了一遍，然后默默地把它揉作一团，扔进了废纸篓。这时一个电话打了过来，他不听则已，一听气不打一处来，三言两语就把电话给挂了。
他气呼呼地在屋里走了两步，然后坐到沙发上。就这么呆呆地坐着，心里面似乎很烦躁，便把电扇打开了。听到有人敲门，嘴上哼了一句进来，外面显然没听见，还在敲。他没好气地吼了一声：“进来，敲什么敲？”
孙副官来得不是时候，他是过来送报纸的。报上有一条比豆腐干还小的消息，似乎说到了海军在江阴击落飞机的事——
苏省境内
敌机已堕落九架
江阴轰落一架三人毙命
“就在这里，”他展开报纸，用手指着其中的一小段，兴冲冲地向部长报告说，“它说的就是我们海军。”
陈绍宽一把夺过报纸，一看这是一条组合新闻，关于江阴的消息只有一句话——
敌机12架，22日飞往江阴侦察轰炸，被我军击落一架，机中飞行员三人同时毙命。
“你让我看什么？”陈绍宽问。他的声音不高，但孙副官听来，觉得一阵发冷。
“我是想让部长看看海军的消息。”孙副官小心地回答着，他心里也委屈。本来是想向部长报喜的，没想到人家不领情，真有比那个热脸蹭到了那个冷什么。
部长不依不饶：“这里面提到海军了吗？我怎么没看到？”
孙副官不敢看部长，他不知道部长今天到底怎么了，只觉得自己进来，完全是狗拿耗子。想起解夏平日里的提醒，让他不要主动在部长面前晃来晃去，说得真是太对了，可就是人犯贱，做不到。
正是不知如何收场时，部长发话了，让他把解秘书找来，他才如释重负地溜之大吉。
孙副官汇报的事，就是陈绍宽为电话生气的事。
军政部来电说，22日江阴击落的那一架敌机，电雷学校也报送了战报，说是由电雷击落的，所以让海军部再核实一下。核实什么？仗才开打，他就来抢功了，陈绍宽想，就凭欧阳格的几挺机枪，和他的战训水平，能把飞机打下来？！
解夏进来后，听部长把事一讲，并不吃惊，因为他早已接到了统帅部黄高参的通报。看部长生气，他说：“这事好办，两种说法，却还有第三者的旁证，要塞的炮兵部队可以证明。”
瞧部长闻言点了点头，他说：“这件事我一会去办。”
说完又问：“部长还有别的事吗？”
陈绍宽看了一会解夏，没有搭腔，关于解夏工作安排问题，他心里有矛盾。
军委会的战时编制序列已经秘密出台，海军部目前基本上可以说是名存实亡，取而代之的将是海军总司令部。新一轮的机关人员裁减势在必行，他却在解夏的使用上举棋不定。留他继续做秘书，顺手；但让这么一个军事干才，就这么一直做文官，他又觉得可惜。
解夏做秘书的这几年，陈绍宽没有舍得让他脱离军事，不时让他处理军机要务，也正是出于惜才的考虑。长时间观察下来，此时他有意把他还留在身边，担任作战参谋。这个在他看来两全齐美的安排，让他的心情稍稍好了起来。
他站起身，把解夏带到作战指挥台前，说：“今天你给我当当参谋，江阴一战，下面会有什么走势。”
部长给了这个机会，解夏求之不得。
部长回国之后，不惜用沉船这样破釜沉舟的决心，果断构筑了江阴水上封锁线，解夏一直暗自叫好。在他看来，将海军主力置于江阴要塞的掩护下，不仅拱卫了首都防空作战，而且对日军企图溯江西进的策略，形成了强有力的威胁。但是，他认为部长所期待的中日海军对决江阴，似乎存在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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