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捡来的线索
南京鸟瞰（1937年）
钟虎一向不喜欢从宪兵司令部大门出入，尤其在眼下接手特大要案时，他越是警觉。特勤之特，首先是要有低调的处世态度，钟虎这么理解。要让自己普通再普通，普通得像人流中的一滴水。即便和别人打过照面，也会很快被别人的记忆蒸发。
做一个普通人，钟虎并不觉得是一件什么难事，自己本身就是一个普通人。只要真的有一颗甘于普通的心，一切都会习惯成自然。不走戒备森严的大门，而是选择走边门，是钟虎的习惯路径，保持良好的习惯是做好这一行的基础。尽管通天要案此时正压在头顶，压得整个特勤二队喘不过气来。
从接到任务到现在，钟虎几乎就没有合眼，他命令自己，一定要出来透透气。逾期不破案，是死路一条，但总比活生生闷死要强得多。所以他让金砺锋守着办公室和电话，自己则忙里偷闲，暂时离开侦破小组。
一切照旧，他像往常一样，从侧门溜出了宪兵大院。黄昏里的瞻园路，一直通向夕照荡漾的秦淮河，钟虎很熟悉。他喜欢这种感觉，在华灯流光溢彩之前，走向静静的秦淮河，在楼阁飞檐沉入暮霭的时候，体会这一条河难得的另一面。
那种认为秦淮河只有喧哗与浮华的印象，可能是因为缺乏对它的真正理解，事实上它还有一种易碎的静寂，尽管很容易被浓热的夜风吹散。不同寻常的闹中取静，是它不为人知的妙处所在，所以在工作紧张或者陷入困境之时，钟虎就会选择到河边走一走，让绷紧的神经稍稍放松。
因为常来常往，钟虎自认为对瞻园路很熟悉，其实，这是一个错觉。路过临街的一家家古玩店时，钟虎突然发现，很长时间里他对看似熟识的店面，基本上是熟视无睹。钟虎觉得有必要进去看一看，便随便走进了其中的一家。
门面照例不大，货架和柜台都满满当当，原来是做玉器买卖的。他对玉的知识几近空白，只听说玉石上的绿色是翡翠，比普通的要值钱得多。搜索间他看到一只虎形的小玉雕，一只很可爱、有些憨态的虎，很对钟虎的眼缘，他看了一眼就喜欢上了。
伙计眼里有活，顺着钟虎的目光，一把就从柜台里把玉雕捏了出来，放在钟虎的眼前，也不说一句话。
钟虎小心地把玉虎握在手里，对着光瞅着，石质剔透，没有什么杂质，抚弄在手里感觉很润滑。钟虎喜欢虎，但并不属虎，因为他的名字是一个虎字，今年遇到的情况多，玉石能辟邪，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报一个价吧，我不会跟你还的。”钟虎认真地盯着伙计说，“报一个你能做主的最低价。”
南京中央宪兵司令部
“你是生客，但是你是真客人。”伙计也看了他一眼，看得出钟虎属于干净利落的顾客，于是也很干脆，“就一块大洋，大家都不还价。”
“先生，”钟虎交了钱就要走人，伙计却叫住了他。伙计一脸真诚赞赏说，“你时机选得对，现在正是收东西的好时候。”
伙计的话大致不是假话，出了门的钟虎想，都说盛世收藏，仗都打开了，谁还会收这些坛坛罐罐的？抱着油然而生的捡漏心理，他又拐进了一家。
这家店铺大了许多，灯光和布置也讲究，主要是经营字画。厅堂里茶几、椅子古色古香，三两顾客正在品茶闲聊。这等环境可能不适合自己，钟虎看得出顾客都很体面，摸摸口袋，他自觉囊中羞涩。
钟虎对字画要比玉器在行得多，在特训班受训时，他的老师酷爱书画。有其师必有其徒，这是一般规律。他背着手转了一圈，发现画的档次不错，古字画不多，主要以清人和民国的作品为主。看到大家此刻都围拥在一幅画前，他也趋前凑个热闹，一看就是齐白石的画。齐白石的作品钟虎见过，像眼前六尺大幅的画作，还是第一次见识。
“怎么最近齐白石的画，都是已售品？”一名顾客不满地问，“难道，又是遇上了一个大买主？”
“王先生，你说的可是没得一点错。人家留下话了，只要有齐白石不同样的画，都得给他留。”掌柜竖起了大拇指。
另一位胖点的顾客不服气地说：“那也不能欺行霸市，他出的价就比我们的高？”
“哪能呀？”掌柜陪着小心说，“刘处长，你别在意，价钱嘛，大家都出得差不多，只是人家招呼打得早。”
“他怎么个来头呀？”那位刘处长看似漫不经心地问，“竟然把一个人的画当作女人，给包了下来？”听话听音，钟虎听出刘处长不大买账的嘲弄口吻。
见大家哄笑，掌柜并不在意，仍然笑而不答。
“还能比林主席更牛？”王先生觉得掌柜故弄玄虚，堂堂的国民政府主席林森醉心收藏，在瞻园路常来常往，根本就不是秘密；凭什么为一个买家，掌柜就这么遮遮掩掩？
掌柜不愿意看到老主顾不高兴，做生意毕竟靠和气生财，于是压低声音耳语了一番。
站得稍远一点的钟虎，知趣地向外挪了一下身子，表示出自己并不想听别人的秘密。但是身体向外移，不等于耳朵也在走，职业的直觉让他隐隐约约听到了三个字——日本人，他一下子敏感起来。事后证明，他此时的过度敏感，让一筹莫展的一号案侦破，出现了一线转机。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