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了，崔先生想，这么一挑明，许多事的出处就不奇怪了。
这时，他不好再推辞，也不想推辞。重新站上讲台，他说：“在座的，都是海军学校培养的精英，解秘书还是从英国回来的留洋生，我们之间不存在废话。”
“说实话，考虑上述因素，做一个数学公式并不难。而且，我也听说，数学和外文教育，在海军军校堪称特色。所以，一条船从放水开始，到最后沉入江底，怎样测算它的距离，在理论上并不难。难的是，是第一项和第二项准确的数据，尤其是流量和流速，汛期的变化很大。还有，前面有江心洲，还要考虑到回流对流速的影响。”
“未雨绸缪。”崔先生说，“这句话谁都知道，但不容易做到。如果我们不把工作做得细之又细，那么就会造成巨大的浪费，就是对民族的犯罪。”
对民族的犯罪，崔先生的话，让解秘书一惊。听崔先生这么说，他觉得有必要立即给刘三多打一个电话，强调江上测量作业的重要性。于是他站起身，示意崔先生继续研究，自己则走出去打电话。
解秘书一共打了三个电话。在给刘三多交代后，他还是放心不下，又给海军测量局打了一个，进行了具体的工作交代。还有一个更要紧的电话，他打到了上海海军造船所，要求立即接听曾一鸣。
“我犯下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他对曾中校说。对方没有说话，在听他的下文，“水雷，你现在要想尽一切办法，立即启动对水雷的研制。”
“这应该是我的责任。”显然，曾中校已经意识到这个严重的疏忽。
“先不说这些，等部长回来再行请罪。”解秘书交代，“你费神了，水雷研制的事情，要赶紧动起来。部里该怎么说，现在是否立即向陈次长报告，这些问题我来斟酌。现在关键的是，要靠你白手起家，重铺摊子。需要什么你赶紧列出来，因为部长就要回国了。我们已经晚了，不能等他回来以后还是两手空空。”
接完电话后，曾一鸣的心里愁云密布。
水雷研制，海军已经停下了五年之久，现在重新捡起来谈何容易？人员早已散落在各单位，过去的技术、工艺也早落伍，还有专用的炸药和设备到哪里去弄？最要命的是，现在动手还不能走漏风声，因为这事情还不是海军分内之事，名义上还是人家电雷学校的正经业务。
现在手上最有利的，只有金砺锋搞来的图纸。要让纸上的武器炸出动静来，靠自己一个人不行，非常时期得有非常手段，一要有钱，二要有人。钱的问题，可以拿自己的私房钱先行垫付，让事情先运转起来。至于人，他在脑袋里搜索了一遍，拿定主意之后，便去找造船所的所长。
听他点出几个人名，又说不出什么理由，所长很吃惊，连连说不行。“现在战局这么紧，你把技术骨干都挖走了，船坞里的舰艇还搞不搞了？”
南京燕子矶下的草鞋峡边=江边海军鱼雷营
曾一鸣知道所长是技术专家，认死理，也不能对他实话实说，只好抽身离去。但他不会这样善罢甘休，而是背地里悄悄地分头约见了这些技术人员，拿部长的名头，私下里把大家拢到了一起，开始夜以继日地研究起来。
曾一鸣背着所里，召集一帮人，晚上偷偷地加班加点。这样的做法，让他的太太很担心。她说：“你这是招祸呀，万一别人知道底细，能有你的好果子吃，还不是把你抓了？”
曾一鸣怕太太压力大，故作无所谓的样子，拍拍她的脸蛋说：“放心，就你这长相，我被抓起来后，你还能改嫁。”
他的这个玩笑显然不合时宜，太太的眼泪唰地就涌出来了，她说：“你怎么狠心说这样的话？”
放在平常，曾一鸣一定会绅士风度地去安慰一番。而此时，看她哭得不依不饶，也失去了耐心，又放出一句狠话说：“你哭得太早了，我还没死呢！再说，等仗打起来，有你哭的日子在后头呢！”说完便摔门而去。
太太关上门，一个人哭了一会，觉得没什么意思。想想丈夫的话，她想，看来在上海太平的日子是不多了。既然这样，那就更应当珍惜今天，她这样想着就走下了楼梯。
伴随着脚步的响声，她的气自我解决了。下面的事，便是要吩咐帮佣，早些准备些滋补的夜宵。她想，总不能让熬夜的男人饿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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