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秘密行动
南京下关一带江面总能看到停泊的军舰
下关码头舟船云集
在“通济”舰驶向下关的前夜，张灵春和金砺锋睡得都很晚。
从海军部回到草鞋峡，他和金砺锋一路没有多说话，直到来到夜色沉沉的江面，一眼看到灯火通明的“通济”舰后，两人的情绪才陡然好转起来。
燕子矶下，长江岸边，舰上所有的饰灯都打开了，远远勾勒出“通济”舰庞大通明的舰体。这是为执行任务准备的奇观，属于难得一见的彩排。这种只有在过大节时，才会展现的灯火景观，吸引了刚刚从舰上撤走的学生兵。他们从静寂的水鱼雷营涌向春夜里的江边，他们兴奋地点起篝火，用被潮水鼓动的燃情歌声，挽留着“通济”练习舰难得的银花之夜。
金砺锋显然受到了感染，他从没见过“通济”舰如此容光焕发、神采照人。
一艘从大清帝国驶出的钢胁钢壳练船，一艘培养了一代又一代海校学员的练舰，一艘被无数军佐昵称为“济伯”的老舰，在金砺锋的心目中，它虽然失去了战斗力，却延续着父亲一样的情感和尊严。但他没有料到，一旦给它一个展示的舞台，它重放青春的风采依旧不减当年。
金砺锋没有立即上舰，他拉着张少校，站在“通济”舰光芒熠熠的对面，他看到了江流在歌声里起伏、在光影里变化，像是波动着海军绵延的情感。
人的心情是随着环境变化的，在餐厅里吃着迟到的晚餐，金中尉和张少校开始兴奋起来，两人都兴致勃勃地打开了话匣子。
说起了“通济”号留下的故事，说起了缓慢却还在推进的海军舰艇建设，他们展开的话题随意而丰富。直到进入了深夜，直到“通济”舰夺目的饰灯按时熄灭，直到簇拥“通济”号的篝火和歌声，在鼾然睡去的草鞋峡重归梦一般的深沉。
在热烈讨论的气氛里，张灵春说着一个从别人那听到的消息，海军要从德国购买潜艇。
他们为这个话题激动，显然他们对潜艇所知不多，而这种陌生感却成了他们激动的一种理由。他们对着空空的碗碟开始推测，一旦德造潜艇编入海军作战部队，日本的第三舰队会有怎样的反应。
他们可以想象得出，日本第三舰队头子长谷川清气急败坏的样子，作为对手，他们也设想了陈绍宽部长扬眉吐气的神情。令张灵春想象不到的是，一时兴起的金砺锋这时说起一段往事，一段自己虽有所耳闻却只知皮毛的秘闻。
“部长的潜艇梦做了至少有20年。”金砺锋一副洞悉内情的样子，“那时是袁世凯做总统，那时的部长和你一样。”
看张少校不解，他笑着解释：“我是说，他军衔和你一样，海军少校。他被派到美国，任务就是考察学习潜艇技术。那一次不顺利，赶上袁世凯称帝，国内烽烟四起，部长在美国断了经费来源，学了大半年后只好回国。”
张灵春不停点头：“这个故事我听过一点，但是没有你了解得详细。”
“更详细的是第二次。”金砺锋得意洋洋地说，“两年之后，正是欧战期间，部长被派到了英国，加入了英国海军89潜艇队。海军的将官中，真正进入现代潜艇的，部长怎么都算是第一人。除了出海操练打靶，还要去德国海岸完成布雷任务，最厉害的，是多次经历了实战。”
金砺锋喝了一口汤，继续说他的故事。“欧战结束后，德国败了，但留下了不少潜艇。战胜国开始瓜分战利品。日本得到了7艘，美国和法国各得四五艘，其余的大头都留给了英国。”
“怎么没有意大利呢？它也是协约国呀？”
“意大利负责接收奥国的潜艇，就不在德国的锅里搅和了。但是，没有了中国的份，这时有一个人急了，不错，此人正是北洋政府驻英国海军武官陈绍宽少校。”
金砺锋把面前的碗筷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像是要开辟出一块干净整洁的地方，来承载关于陈绍宽的潜艇梦。他的口气开始严肃起来，不再像是讲述着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
这是一段事关陈绍宽、中国海军和潜艇的辛酸往事。
1918年8月，陈绍宽奉派担任中国驻英公使馆海军正式官，1919年2月，被北洋政府委任为巴黎和会的海军委员。围绕争取一战战败国德国的潜艇，从伦敦到巴黎和会，陈绍宽一边积极通过外交渠道争取，一边和国内保持着热线联系。而就在英方承诺从扣留的德国潜艇中分给中国4艘时，嗅觉比狗还灵的日本报纸，报道了这一尚待证实的消息。
一篇报道并不是问题的关键，关键是在这篇报道中，日本人觉得，中国海军没有能力把潜艇弄回来。他们公开嘲讽，即使中国将分得4艘潜艇，但能用什么办法把它运回国内呢？
因为，日本人清楚一本账：要开动一艘潜艇需要35人，4艘共需要军官20员、水兵120员。
英国人自然不可能做好事，向中国拨借官兵，那么中国海军到哪里去找这些专业人员？更让日本人看不起的是，中国军舰除了“海圻”号能航驶外洋，再也找不到另外一艘可以驶出亚洲海外的舰只。所以，他们调侃中国：靠什么护航，才能把潜艇接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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