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的夜里是死寂的。
星辰月光都被深黑的天空吞噬,万物都消失了踪迹,翻墨般的云层压得极低,令人息窒。
除却无边无际的黑色,能看到的,是由万尺高空渐渐飘落的白雪。
从混沌中清明,这是文礼看到的景色。
他以为,这便是死后魂归之地。
“哎呀,这孩子好可怜,要不把她带回去吧?”
“你脑子是坏了,我们哪有钱养她,报个警就当积德了,走走走,别让人看见以为是我们丢在这就完了。”
那是一对中年夫妇,在寒冷的雪夜里,衣着单薄。
从他们的话里,文礼才注意到,在他身侧,有一个应该只有几月大的婴孩,她身上裹着一条破旧的薄毯,雪花落了她满身。
文礼抬起手,想遮挡落雪,却发现白雪直接穿过他的身躯。
他忘了,自己已经死了。
刚才的两人,言语间也像未曾看见他一般,想必他现在只是一缕魂魄,心有不甘,才残存于世。
“世人多恶,你怕是活不了。”
文礼躺在雪地,看着风雪愈来愈大,徒劳地将衣袖挡在她的身上。
他嗤笑死后却有人为伴,未想到,会有人救她。
三两个人,甫一看到她立刻解开厚重的外衣,跑到她身边时,小心地将她抱到怀里,用外衣裹住,其他人也是脱下自己的衣服,一层层给她包上。
冰天雪地,素不相识,文礼只能叹一句她是命好。
他们说的话大多数他是不明白的,不过骂人的话还是理解。
见他们匆匆离开,文礼收回视线,仰面看着落雪。
白雪会穿过他的身子,堆积在地面,他在这世间,显得分外多余。
他慢慢闭上眼,连思绪也消失。
雪越下越大,雪花好像淹没了他。
“田女士,我为什么叫离离啊?”
小女孩的声音,突兀的传入耳中,文礼睁开眼,看见的是一个五六岁的女孩,抱着正在晾晒衣物的中年女子的大腿,嘴里咬着个青枣,说话也是含糊不清。
“因为你来的时候,是春天,地上的雪都融化了,新生小草刚冒出来尖儿,又翠又绿,就像你吃的大青枣似得。”
“那我为什么不叫大青枣呢?”
“哎呦,大名怎么能叫青枣儿呢。你们的名字都是院长给取的,她有文化,每个名字都是有好寓意的,我年纪大了,就给忘了。”
“原来是这个样子。”
“你听明白了啊?”
“没有。”
小女孩老实地摇摇头,见她要拧衣服了,就主动抓着衣服的一头帮忙,拧衣服的时候连脸上的表情都在发力。
文礼站在一旁的梧桐树下看着,伸出一只手,等待着风吹叶落。
树叶是从他的掌心穿过,慢慢落地的。
“死后,便是这样的吗?”
他疑惑地自问,以为自己是在闭眼后,便如同尘埃般,何时风起何时飘,何时风停何时落。
可再试一次,并未出现任何变化。
他也不再意了。
久而久之,他渐渐发现,自己确实是会不时从一处变换到另一处,连着所在的时间也是变化的,只不过有一点,从未变过。
他一直在这个女孩身边。
倒不是没试过离开,只是上一刻离开,下一刻遇见的还是她。
他好像是在她的一生中,所有皆是与她息息相关。
无法离开,他的消遣就成了看她。
她能从年纪比她大上四五岁的男孩手上,连本带利骗回被抢走的糖,给其他人分糖时被那男孩看见,立刻跑去找大人,眼泪也是说来就来,委屈可怜像受了天大冤屈,连着其他孩子也帮她求情,她就从来没吃过亏。
明明只是不到六岁的小孩,脑子里天马行空的想法倒是一大堆,成天能编着故事从其他孩子手里换饼干,也实在厉害。
她这精明机灵的个性,也多亏身边的人愿意哄着她。即使被提问时回答的不着边际,也会有人夸一句奇思妙想。
“你何以如此幸运,遇上的尽是善人。”
文礼看着,都觉得她运气实在是好。
其实,她遇到的也不净是好人。
她七岁时,被一家人收养,满心欢喜以为终于有了家。
起初,那家人对她也算是好的,只不过在家中老人过世,多分得遗产后,便没有人在意她了。
直至那户人家自己生了孩子,平日里冷眼已经是常态,若是他们心情不好,少不了对她的辱骂。
他们言语间的恶意,文礼听得都恨之不能动手。
可她却全然不在意,心态好得出奇。
“你骂我我就反弹,挑拨你们婆媳关系,曝光你们骗遗产,让你们知道家庭伦理大悲剧的威力!”
能在这样水深火热的环境里,当了一家好几人的间谍,探听消息,传播风声,还稳立不倒,确实只能夸她一句厉害。
她靠着自己一个人,读完了高中,大学,终于彻底和那个虚假的家分离开,一个人生活。
浮光掠影,此去经年。
文礼不时会如同入梦一般,但再清醒依旧是在她身边,看着她的变化,只觉得逝者如斯。
万事云烟忽过,他的前尘,已是故梦。
生时已是痛苦,死后何必还纠结不放。
与她相伴久了,好像也学会了她的好心态。
每日看着她,也是一大乐趣。
他以为,接下来的时光会这样平静过去,从未曾想过,有一天会听到她说及他的名字。
“取个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名字怎么这么难啊,不靠谱的取名网站连南宫神牛这样的名字都有,还是得靠自己,让我看看名人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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