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变成这样以前，他其实只是个有些内向的普通男孩儿而已。
昨天夜里，在床头灯的微弱光线下，陈野跟童景熠聊了许多自己过去的事情。犯过混，闹过别扭，甚至差点变成杀人犯，丰富多彩的人生。
“你奶奶对你不好么？”童景熠当时好奇地问，“一般来说，孙子都很受爷爷奶奶的喜欢，双方感情应该很深，你为什么连救护车都懒得叫？”
陈野闻言，沉默了许久，久到童景熠以为自己问错了话，正要组织语言准备弥补时，他淡淡地说：“爷爷很早去世了，我没见过，据说他一直盼着我妈生个男孩儿，我奶奶那个人，对我爷爷无条件崇拜，跟魔怔了似的，也口口声声要求他们生男孩儿。”
“但卢臣……”
“对。”陈野说，“结果就是头胎生了个女孩儿，但我奶奶还是按照当初我爷爷的遗言，把一个男孩子的名儿给她了。”
“怪不得，我以为你家也玩儿离婚那套。”
“我父母感情很好，只是奶奶年纪也大了，不想过分违逆她的意思，准确地说，他们都很软弱。虽然我不理解为什么，但可能这就是家庭。”陈野躺下去，叹了口气，“卢臣从小被我奶奶亲手带大，受了很多罪，还给她剃小子头，直到上初中，她都是板寸。期间有许多事儿，也是别人说给我听的，具体什么情况，我想应该也不会很好。因为卢臣的样子，你也见了，她性格比我要扭曲得多，大半是拜我奶奶所赐。”
童景熠咬着笔头想，别的不说，你倒是挺扭曲，嘴上继续问道：
“后来？”
“后来我就出生了，我是个男孩儿，奶奶很高兴，等我长到记事儿的年龄，她闹着要把卢臣的名字换给我。因为卢臣是爷爷当年取好要留给孙子的，她希望能完成爷爷的愿望。”
“你奶奶岂不是要把你当金子供奉？”童景熠感兴趣地问。
陈野的声音略显纠结：“她觉得我跟爷爷长得像。总之，非常溺爱，不仅溺爱，还要管控，我跟谁交了朋友，我各门课老师都是谁，有没有对象，对象工作是什么，他们家里祖上三代够不够干净。甚至我每天都去了哪里，她不仅要知道，还跟踪。渐渐地，她对卢臣也不再上心了，有时候会打骂。我当时意识到奶奶恐怕有精神病，很可怕。”
“奶奶去世是怎么回事？”童景熠的眼中闪烁着求知的亮光，幸亏陈野看不见，否则，可能要拒绝开口了。
“卢臣跟她吵架了，控诉她重男轻女，那时候卢臣已经考进了本地一所大学，周末回家拿衣服时，碰见奶奶，奶奶说卢臣疯疯癫癫的，不像个女孩子。”陈野说到这里，无奈地笑了，“明明当年是她把卢臣变成那副样子的，现在又来嫌弃，可想而知卢臣的心情。”
“于是？”
“于是，从一个小小的口角，变成了拳脚相加，奶奶单方面地打卢臣。我当时在卧室，透过门缝，什么都能看见。奶奶那个年龄的人，心脏多少都会有点问题的，她稍微有点严重，一激动，就要死要活的，必须吃颗药才能平静下去。”
“那她吃到了么？”
“没有。”陈野的语气很平静，“因为是在家里，所以她没随身携带，她知道卢臣不可能帮忙的，喊我去拿。我装作没听见，躲在门后，她只能固执地慢慢走回自己的屋子。”
“其实心脏病人不能随意走动。”
“对，我听见拖鞋的声音越来越远，就推开门出去了。卢臣站那冲我笑了笑，说要让我看件有意思的事情。”
“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陈野怒喊：“你傻吗？猜都能猜到！”
童景熠无辜地说：“我傻嘛，我猜不到，我是个单纯的阳光男孩儿，你跟你姐还拿这个嘲笑我。”
陈野狠踩一脚床板，童景熠又来一句：“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她拽着我的胳膊，走进奶奶的卧室。”陈野没辙了，只得继续诉说，“在奶奶伸手拿到药之前，把那个塑料小瓶子抢了过来。”
童景熠状似害怕地抖抖身体：“卢臣是个真正的狠角色。”
陈野轻笑，继续道：“她把那瓶子丢给我，说给我玩儿了，奶奶瞬间瞪大了眼睛，眼神里的东西，我那时候不太懂，现在看来，多半是恐惧跟不可思议，还有些仇恨。”
“这事儿最后怎么发展的？你们伪造现场没有？”
“……卢臣笑得很开心，她推了一把奶奶，嘴里骂她是老妖婆，叫她赶紧去跟地下的老头子喝茶，还说了些挺脏的词儿，反正，男女那些，你了解的。”
“不了解。”童景熠唰唰地做着记录，手机跟录音笔双开，忙碌间不忘卖个萌。
陈野翻个身，木板床吱咯作响，他低声骂了一句，认输地继续道：“奶奶非常生气，气得呼吸困难，说不出话，模样很吓人，卢臣看得很开心。她很快再次伸了手，这回，直接把人推到了地上。随后她对我提出一个要求……”
“嗯。”童景熠肯定地点头，“什么要求。”
“回自己卧室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她胆子够大的。”
“对。”陈野似乎是笑了，“别看我现在说起来轻描淡写，但那个时候的确是害怕的，卢臣那个人更加叫我感到恐惧，一直以来都是。我问如果人死了怎么办，她说死了就是死了，不会有其他事情发生的。我又说警察会知道的，她就嘲笑我，说这种事，爸妈回来不会想到去报警的，何况家里也没有摄像头，他们只会认为奶奶是心脏病突发，自然死亡，甚至连药瓶都不会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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