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鹃盛放的那天,天气晴朗蔚蓝,从厨房可以斜斜望见窗外一树的明光艳艳,无比眩目。
乔震打算一整天都坐在餐桌旁边消磨,齐为川也从客厅挪了窝,坐在乔震旁边,问:“你刚才在哼什么歌?”
“香城往事的片尾曲。”乔震说。
“那再唱一遍?”齐为川说。
乔震就再唱了那一小段,齐为川皱着眉说:“不是这个风格,你把曲子给改了?你再唱一遍。”
乔震又唱了一遍。
“你又改了!”齐为川问,“你怎么做到的?”
乔震知道齐为川想听哪个版本,但他就是故意不好好唱出那一段,那一段能让齐为川愉快的短短旋律。
他慢慢地喝一杯柠檬茶,目光含着笑看窗外的杜鹃树。
齐为川忍不住低声唱了一遍,问:“你就不能这样唱吗?”
乔震的脸上掩不住顽笑的心情,但还是轻轻唱出口,那份齐为川心水的深情的曲和词。
——任由你来去自如在我心底仍爱慕。
齐为川的眼睛轻轻地眨了一下,笑着说:“这还差不多。”
他还把一个大耳机给乔震戴上了,说:“这里有十首我精选的歌。”
说着他就开始按键放歌。
乔震隐隐觉得,这情形有点像放歌给养鸡场的鸡听,或者放歌给奶牛场的牛听,好让鸡多下蛋、牛多产奶。
齐为川则自顾自地看书和画册,时不时抬起头看乔震一眼。
半个多小时过去了,乔震终于听完,摘下耳机,问:“这就是你精选的?”
“嗯,1、7、9。”齐为川念了几个数字。
“什么意思?”乔震问。
“这是一个作曲家新出的专辑,按我对他的了解,他不能保证每首曲子都动听,所以。”齐为川忽然笑而露齿。
“你就让我试听?”乔震问。
“嗯,你听第一首、第七首和第九首,表情比较放松,”齐为川问,“ 这样能节省时间,对不对?”
说着齐为川手指划过平板,迅速删掉了另外七首曲目。
乔震脸黑。
齐为川抬起头,顺着舟舟的目光,发现舟舟正盯着流理台上的菜刀。
“你干嘛?想谋杀亲夫?”
乔震目光又收回来了,说:“我想给杜鹃树找点花肥。”
齐为川弥补地说:“我以后都不让你试听了,我去客厅呆着还不行吗?”
说着齐为川就抱着一堆东西,退让地走了。
才清闲了片刻,乔震就频频听见他的脚步声,游荡着。
乔震有点郁闷,他居然无比熟悉齐为川走路的声音,步子的轻重还有节奏。
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没多久,齐为川又抱着一堆东西过来了,放在桌上,装作没看见乔震一样,打开冰箱,拿了一瓶矿泉水,坐在乔震旁边,仰着头喝水,喝完开始闲聊:“我给你念一段傻话。”
“什么?”乔震问。
“只有离开巴黎,我才能写巴黎。因为映在眼睛里的风景,容易一掠而过,直到它们在记忆复苏,才知道怀念。”
“前半句我知道是谁写的。”乔震说,“后半句呢?”
“我写的,你刚刚有没有怀念我?”齐为川问。
“我不会怀念花肥。”乔震说。
齐为川笑了,厚着脸皮又开始看画册,说:“舟舟你生起气来,也挺特别的,哎,透纳的天空为什么画得那么好?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乔震真的有砍人的冲动了!
他安逸的春天赏花,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因为他傻!”乔震咬牙切齿地说。
透纳年轻时维持生计,靠在他人的画上用墨水涂抹天空,薪水微薄,但没有因此而觉得降低了自己画家身份,也没有因为报酬太少而懒散、马虎,他认为能否提供高贵的艺术品才是重点,不必太讲究工作性质,而且,他所有的重要作品,都是在对时间和价格的全然漠视前提下画成的。
齐为川感慨地问:“有没有你不知道的东西?”
“有!你什么时候去睡午觉?”舟舟问他。
“一起吗?”齐为川问。
“不要。”乔震说。
“那我睡不着。”齐为川下结论。
乔震背过身去,决定学高僧入定。
“你现在很爱我吧?”齐为川悠悠地问。
“你哪来的自信?”乔震不肯转过身来,面对着窗,手撑着腮问。
“我知道你不会承认,”齐为川忽然站了起来,轻轻抱住乔震的背脊,说,“你每天都做我喜欢吃的菜。”
“我自己喜欢吃的。”乔震说。
“每道都做得像惠姑的手艺,你什么时候跟惠姑学的?我怎么不知道?”齐为川自说自话。
“我说了是我自己喜欢吃的。”乔震重复。
“你喜欢吃什么我知道。”
齐为川的性格分四季,今天是难缠的冬季。
乔震抿着嘴不说话。
齐为川忽然说:“有一天,我不在这里了,房间被洗劫般的整洁,你会想念我的吧?又或者,我在你找不到的地方,和别人结婚,你会伤心吗?”
“为什么问这种问题?”乔震的心上像划过了什么尖锐的东西。
窗外的杜鹃颜色,似乎都暗了。
“帮我削铅笔吧?”齐为川松开怀抱,把铅笔和转笔刀都递给乔震,悠悠地说,“削好了,我会用身体报答你的。”
乔震呛住了,剧烈咳嗽起来。
齐为川一边帮舟舟顺着后背,一边笑着说:“不要这么激动嘛!跟没见过世面一样!”
齐为川则像风月场上的老手一样,收放自如地说:“我睡午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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