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 搭茬儿,王平很高兴,滔滔不绝地讲了下去:
“兴趣呢,也分两个层次。第一个层次,是你对理化生和史地政这两个方向课程的兴趣,也就是高中课程上的文理方向;第二个层次,指的也就是你大学的时候想学什么专业了。想当数学家,就去学理科;想学中文系,那自然去学文。早点儿考虑,也就能早点儿树立未来的人生目标,这是好事。”
我拿着表,虽然有些恍惚,但老王的话还是钻进了脑海。
是啊,以沫,你的文学。
我转过头,看着正专心致志地写化学练习册的相如,问题脱口而出:“相如,你以后想做什么呢?”
相如愣了愣。
他转过头看着我,本来想要笑我的,可是看到我脸上严肃的表情,不由得也收敛了玩闹的心情。
“不知道呀。不过,”他放低了声音,“我是想去清华读工科专业的,本科毕业后申请出国读博士,再后面的事情,我没想过。”
一年过去了,他对我也渐渐敞开了心扉曾经校庆大扫除的时候死活都不肯承认自己想要考清华,现在已经能够轻描淡写地对我一笔带过。
相如盯着窗口不远处的那棵树,半晌才收回目光,笑笑说:“想那么远没必要,反正先这样打算着吧。怎么忽然问起这个了?”
我摇头,朝他不好意思地笑,捏紧了手中的分班志愿表。
他看了一眼,动动嘴唇,却什么都没说。他曾经说过不要我学文,可我忘了问他为什么,就急着答应了。
现在想问,又问不出口。
这个曾经对我说“说真的,别学文”的少年,真的站在关乎我未来命运的十字路口上,却不敢再轻易地说出不负责任的怂恿与挽留。
我记得中考那年,我们班的万年第一名何丽在纠结了整整两个月“我这种边缘水平万一失手没考上七中可怎么办”之后,终于在中考前一个月,下定决心签下了师大附中的加分录取协议。
第一志愿报考师大附中,考砸了也会有二十分的额外加分保驾护航。
在那之后,她彻底放松下来。卸去了考七中的压力,人生中没有了不确定性,她整个人都神采奕奕起来。
中考的时候,因为心态放松,自信上场,她考出了一个以前模拟考试的时候从来没有过的高分,超出了那年振华统招录取分数线整整五分。
要知道,她以前的努力目标还仅仅是七中自费呢。
师大附中高中部也是所好学校,但跟教育界寡头七中还是没办法相比的。师大附中高中部招生组开心了,可万年第一用这种方式与心心念念三年的七中告别了。
她在家里哭了整整一个星期,连同学聚会都没有参加。
万年第一签师大附中的合约是为了保底,属于对报志愿和录取政策研究之后的稳妥选择,防止自己失手之后不光上不了七中,连其他重点高中也失之交臂。现在她得到了那个保底的结果。
纵使得偿所愿,到底意难平。
拥有99%可能性的人,从不犹豫,比如相如,比如盛译。
拥有1%可能性的人,也从不遗憾,比如我们初中毕业班的大部分人。
最难过的就是夹在中间的人,比如万年第一,比如我。
本该放在自己手中的,我们却交给了翻云覆雨的命运之手,还假装这都是自己选择的,甘之如饴。
是啊,没什么好犹豫的。
我看着身边那个被窗帘罩在其中的男孩的侧脸,还有窗帘外一张张熟悉的面孔,那一张张在我被球砸出一脸血的时候,围在身边的面孔。
我爸妈为了我学文理的事情,在电话里聊了一个多钟头。
最后的决议是,当然去学文啦,还用想吗?
我很奇怪,那一个多小时他俩到底还说了啥。
我没说什么,只是像只鸵鸟一样,将脑袋埋在了期末复习资料堆里。
萍萍和 很早就决定了要结伴去学文科。
要学文的是 ,瓶瓶是被她强硬拉过去的。 学理科只有死路一条。几次考试都徘徊在倒数十名左右的 属于只有1%可能的那种人,学文是解脱。她爸妈至今还没有让她去北京读书的打算,所以保守估计, 在七中至少还有一年时间好混。
“人的日子当然要越过越舒坦啊,我好不容易投一次胎,不是为了跟自己过不去的!”
她说着,左拥右抱,大力揽住我和萍萍。
“小妞们,跟我一起投入充满人文关怀的新人生吧!让开普勒和门捷列夫这些贱人手拉手滚出我们的生活吧!”
我和萍萍一头冷汗。
再接再厉:“而且,谁说我们是因为学不好理科才学文科的?我们是因为真心喜欢文学!”
“可你的理科的确很烂。”我轻声说。
“那又怎样?” 梗脖子,“老娘最大的本事,就是把我做不到的事儿,说成我不想做的,怎样啊?”
但是才过了一下午, 就啊啊啊大叫着,神情无比狰狞地将分班志愿表撕了个粉碎。
起因是这天下午, 贱兮兮地跑去地理历史和政治办公室,分别跟教三十班的三位老师就她学文的前景聊了聊。
在文理分科志愿调配期间,文科办公室空前热闹,在高一学年备受冷落的三门学科此时差点儿变成心理诊所,因为各种原因纠结犹豫的大部分姑娘和少部分小伙子都喜欢跑去寻求安慰和自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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