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没完没了，是你丫没完没了！一天五次不接我电话，你是不是日本人叫一日五次郎的！”还是那副油嘴滑舌，在医院里俨然成了一景，见过乐观向上的，没见过在医院说单口相声的。这个每天胡说八道没有一句正经话的、声称自己得了晚期肝癌的人，已经成为医院八层所有住院医生和护士的朋友。八层关着的多半是死亡概率大过生存可能性的人，白大褂儿们成天面对着这些或悲哀、或悲壮、或被家属隐瞒自己疑神疑鬼的非正常人，虽然不至于像刚来时那样被感染的水煮鱼都吃不下，但也难得能轻松一把。像QQ这样的人就因为稀有而备受关注：这个人坚持说自己是晚期癌症，但又轻松愉快，按说一个神智正常的人绝不该如此；但如果说他神经有问题，好像这一层楼的人都该去检查一下，包括白大褂儿。不管这么样，和这个人说话非常愉快。特别是有人发现他还是个网络上的小名人，给企业买高尔夫会员卡的，就更愿意和他聊上几句。而这位是无所隐晦，问一句答三句，还时不常主动爆料，临了还会嘱咐一句：“本人所言哪儿说哪儿了，出了这个门儿恕不认账！”不过这会儿这个开心果儿也没心情再绕圈子了。
“老兄！我可是遇到大麻烦了。今天上午，EPG正是宣布将我除名了，现在我的手机已经不能登录公司邮箱了。”
“又拿老哥开心，你不是刚签了大单吗？不会就是网上那点儿事吧！”
“我要和公司打官司，我现在还在住院，我是在上班时间，吃午饭时发病被救护车拉进医院的。他们不能就这么开除我。”
“你怎么了？什么时候病的，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
QQ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不想告诉任何人自己生病的事，想象一下自己解释自己为什么必死无疑还得安慰对方要坚强在失去一个酒肉朋友的情况下独自渡过吃喝玩乐的下半生，靠，我愿意做一个没头脑的出租车，凭力气挣钱身体健康吃嘛嘛香！几年前他曾经到泰国普吉岛玩过一趟，操着磕磕绊绊的英语和同样词不达意的泰国出租车司机砍价。泰国劳动人民宰客都是笑嘻嘻的，即使被老奸巨猾的客人识破也不会脸红不会恼羞成怒暴力威胁，他住的宾馆门前这几位每天都会喜笑颜开的和他打招呼，就好像昨天没有企图骗他几百株而未遂的尴尬事，就像处了十几年的老邻居一样亲切自然。以前他经常在被老鸡折磨之后想起这些笑得桃花盛开的黝黑面孔，这是劳动的快乐还是宗教的麻醉？他宁愿被麻醉，不用药品无需酒精的自然麻醉。
“兄弟，你没事儿吧？”QQ一个走神，沉默了十几秒，倒把那威吓了一跳，“你不愿说就算了，别吓唬我。这样吧，我给你推荐一个这方面的专家，钟北斗，他会主动联系你。”
“别价兄弟，我就是想免费咨询一下，什么专家的费用我可出不起！”
“我会跟他打招呼的，具体的他会给你谈。咨询肯定不收你钱，代理费他会跟你谈，这个人比我仗义，如果收你的钱，肯定不是坏事儿！”
“你还是不了解我，谁收我钱我恨谁！一个也不放过！”正好早上催他续住院费的小吕护士走过来，QQ故意提高声音并作出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
小姑娘刚被38床的家属没头没脸的凶了一顿，委屈得眼泪汪汪的，看到QQ挤眉弄眼的嚷嚷不由得憋不住笑出来，努力噙住的泪水遵从重力作用而运动。
QQ很满意自己带给别人的快乐，暂时对那威的推脱也就不以为意了：没工夫搭理我就直说，扯什么专家呀！
QQ真的冤枉那威了，虽然身处唯利是图的律师行业，那威身上还是残存着不多的东北男儿的仗义，说是为朋友两肋插刀可能过了点儿，但有时候真有那种味道。那威都没来得及出洗手间就拨通了盛煜的电话，想在律师面前打官腔显然是行不通的，5分钟之内盛煜就交代了来龙去脉，比QQ自己都清楚。提好裤子，仍然没有离开洗手间，那威又拨通了钟北斗的电话：“北斗兄，有件事你必须帮忙呀。”
钟北斗的车就停在医院后门外，其实他本不必这么急的来见QQ，只是他现在对这个人很好奇，跟他沾边儿的似乎都不大正常：首先是那威这么急赤白脸的求他出手相助就不太正常，他们还没有熟到那个份儿上；他通过自己的一个前客户了解了一下，搞不懂这个QQ到底想要什么；最后在给QQ打电话时他还只是计划给那威一个面子（他们这个行业人脉至关重要，以那威在东北的江湖地位，这个面子还是非常重要的），谁知这个QQ一副爱答不理的态度，好像是他钟北斗自己哭着喊着要替QQ出头似的，这让他好像回到了十几年前初出茅庐拼命拉业务的岁月。这种不合常理激起了钟北斗的好奇，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于是他真的想新律师拉业务似的急着要求上门面谈，甚至担保不会先收咨询费。正在车里打盹儿，手机响了，是QQ：“我已经除了后门了，没看见你的车，就一辆路虎”。
两个人又坐到那个小茶馆，都在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对方。左手靠窗的这位穿着不合身的住院服，至少半个月没有染过的头发露出一厘米长花白的发根，开始发福的身材，松弛的横肉显得比他真实年龄更加苍老，和之前常见的外企白领精明强干的现象大相径庭；右肩依着窗户玻璃的中年人小分头料理的纹丝不乱，三伏天仍然是西装领带一丝不苟，比哈齐那个江湖气未褪尽的那威更像律师，而且人家还是开路虎的，比自己的老捷达体面多了。名牌汽车加名牌西装证明人家确系成功人士，这就让QQ心里奇怪了：难道这个不收费用、主动上门的人真的是个名律师？相面过程解决的问题仅仅是，两个人确信对方不是骗子，剩下的还是要靠交谈解决。QQ介绍了两句事情的经过就被打断，“这些事我都知道，只怕比你知道的还要多。”QQ就只好说了自己的要求。
“这个财年刚开始，我连下个财年的销售指标都完成了，到明年这会儿，我应该从EPG拿到二百万元以上，我就想拿到这个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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