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秋雪的家里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恰巧柳冰菱也跟秋雪在一起。秋雪正抓一把葵花籽，肘部支着桌沿，与坐在身旁的冰菱两人说说笑笑。
胭脂咚咚咚地跑上来，喘吁吁地说道：“小姐……小姐……有客人来了。”
“有客人来了，你也不用这样慌里慌张的。”秋雪涂得嫣红的嘴唇里吐出灰色的壳来，眼睛斜了一眼冰菱说道。
“是上次那个跟夏先生长得很像的男人，他自称是……叫……”胭脂乌黑的眼珠转动了好几圈，这才一拍大腿嚷道，“他说他叫夏亭寅。”
“夏亭寅。”秋雪叫着这个名字，再看坐在一旁的冰菱已经幡然变色了。“那不是亭宙的大哥吗？”她站起身来，疾疾忙忙地掸了掸身上的瓜壳碎屑。
而冰菱早就把兜在脖子上的围巾蒙在了自己的脸上。
“我可以……请他上来了吗？”秋雪有些拘谨地微微眨了眨眼朝她说道。
她的心口已经噗通噗通地跳起来，顾不上答话了，只得点了点头。
胭脂得到允可，又一溜烟地跑下楼去了。
“你见到他，不会被他认出来吧。”秋雪见她的双目闪烁，有些后怕地问道。
她的目光在屋子里逡巡了一圈，根本无处躲藏，便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好，好，我明白了。我就说你是我的大表姐，从远方来看我，因为嗓子受过伤，所以不能说话，这样行了吧。”秋雪到底有几分聪慧，一下子就杜撰出这么一个借口来。
她朝秋雪投去感激地一瞥。
这时楼梯的尽头已经响起了有条不紊的脚步声，她一下子阖住了眼皮。亭寅走路的声音实在是熟悉极了。闭上眼睛就能回想起来。
“小……小姐，夏先生来了。”胭脂头一次露出惶恐的神色，结结巴巴地说道。
秋雪再次正了正自己的旗袍，朝胭脂努了努嘴，示意她把地上的瓜子碎壳打扫一下。
“夏先生，你好，我是秋雪。”秋雪竭力地使自己镇定下来，已经微笑着迈开了脚步走近他。
柳冰菱下意识伏下眼帘，她的心在见到他的那一霎那就已经停上跳动了，全身的血液从头顶开始，极速地流失。
“我是夏亭寅，是亭宙的大哥。”夏亭寅只是草草地朝秋雪身后的她扫了一眼。一个穿着朴素，而且脸上又蒙着一块围巾的女人除了让人产生几分好奇之外，是引不起人的兴趣的。
“你好，坐，坐吧。”见惯各色男人与大场面的秋雪对着这个板着面孔，看起来一丝不苟的夏亭寅心里也微微地发怵。她请他坐到沙发上。而正坐在他对面的柳冰菱不安地扭动了一下腰肢。
“我来了解一下之后就走。”他开门见山地说，透人肺腑的目光令人不寒而栗。“亭宙为了你的事跟家里闹得很不愉快，我作为大哥，当然不能袖手旁观了。亭宙是我的弟弟，而且是唯一的。我比谁都希望他好……”
秋雪不住地点头赞同他的话。
“可是你的出身……”他说了一半，那犀利的目光又眱了秋雪一眼。“我知道男女之间情也不应该牵涉到出身，只是……”他咬住了嘴唇，似乎觉得接下来的话会很难说出口。
“我明白，我跟亭宙门不当户不对。这个我能理解。”秋雪十分善解人意地说道。
他正要开口说下去，可是眼角的余光却再一次瞄到了秋雪背后的她。这个女人虽然从眼睛底下就被布包围了，为什么却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她的眉心有一颗黑痣，眼睛清澈明秀。为什么要蒙着脸呢？
秋雪似乎发现了什么，忙向他解释道：“这是我从乡下来的大表姐，小时候生了一场病，导致说不了话了。而且后来脸也受了点伤，所以就一直蒙着脸，你千万不要见怪呀。”
原来如此。他掉开目光，摆了摆手，毕竟他今天来的目的不是为了这个蒙面的女人。
“家母实在很看重门第之事，所以我今天来是想说……”他的嘴角不由自主地紧绷起来，“你愿不愿意做亭宙的妾室？”
啊。
从秋雪的口中漏了一个字出来。而柳冰菱一直试图想伪装自己，却听了他这么一说，忍不住抬起头来与秋雪对视。
停顿了几秒钟，柳冰菱还是坚决地摇了摇头。
秋雪咽了一口口水说道：“这是你们家的人意思，还是亭宙的意思？”
“亭宙当然不会说！”他被那个神秘的女人摇头皱眉的样子吸引了过去，听到秋雪的话，才又转过脸来对她说，“我知道如今是新社会，讲究的是一夫一妻制。不过家母还是很看中这个，而且我们夏家，你也知道，在上海滩有头有脸……”
“我知道……”秋雪垂下眼梢，哽哑着嗓子说道，“我配不上亭宙。”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希望你能够考虑一下我的要求。亭宙为了娶你，已经做了很大的牺牲，你能不能为了他，也做出一点小小的让步呢？”他的脸上露出了颇有深度的表情，并且很严肃地望着秋雪的眼。
牺牲，牺牲！凭什么总是让我们女人让步。柳冰菱在心中呐喊起来，要不是她没办法说话，她一定会坚决反驳他这番话的。在夏天忍辱偷生的日子过得还不够多吗？虽然她极力地控制自己不让这种愤懑的阴影流露到脸上，但是她的眼神还是带着几分忿忿不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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