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翠，小翠！”夏亭寅死死地按住她渗血的手腕，大声地叫起来。
小翠应声而入。
“大少奶奶，你的手？”小翠的脸上露出了惊恐之色。
“还杵在那里做什么！拿药还有纱布来！”夏亭寅的声调异常地高昂，此刻他的心情纷乱如麻，她哀求自己放她走。他只怕一放手，从此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了。从六年前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优雅地弹奏钢琴，乌黑柔软的发丝上绾了一条丝带，随着她小巧的头部微微地摆动，那丝带结成的蝴蝶结也像活了一样地颤抖不停。那一刻他立即就荫发了要娶她为妻的念头。他喜欢她笑起来嘴角上翘的样子，喜欢她吃东西时伸出小红舌尖舐着嘴唇的模样，甚至连她哭泣时修长的眼睫毛上沾满泪珠的样子他都爱不释手。如果这一切都能够回到过去，如果光阴能够倒退，如果没有发生这么多的事，那么他们两人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
“让我走！”她清澈得近乎惨美的声音在耳畔边萦绕。“求求你。”
他转过头面对着她那张了无血色的脸，眼睫毛仍是那样的修长浓密，形状优美的嘴唇此刻白得一丝血色也没有。
她紧紧地攥住他的手，他能够感觉到她的指甲已经陷入了他的肉里。跟他一起疼的还有他的心。就像他入狱前一天她泪流满面地对他说，对不起。这样的情形使他记忆犹新。
“姑父。”门被叩响了，如意在门口锐声地叫起来，“我们家小姐有请。”
他差点忘记了，今天是他的新婚之夜，还等着他回去洞房呢。他盯着那扇紧闭的门扉，如意在门口执拗地喊个不停。
他将视线落在她的脸上，她的脸几近白得透明，如黑丝绒般的头发铺展在雪白的枕头上，没有涂脂抹粉的额头显得雪白异常。他感觉不到她掌心的温度，几乎是趴在床边贴着她的耳朵说道：“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她阖上眼，泪水顺着她清秀的眼角往下流。细白的脖子在灯光下暴露出青筋。她何尝想离开他的身边，可是如今柳洛凡已死，而他是最大的嫌疑人。她还留在夏家又有什么意义呢。她慢慢地睁开眼睛转过脸，看到他身上簇新挺括的新郎服，今天还是他迎娶庄佳蝶的好日子。他们之间的恩恩怨怨已经无法靠感情维系下去，一想起从今往后要跟别的女人一同分享他，何不自己早点离开成全他们呢。
“姑爷！姑爷！”如意似乎在门口等得不耐烦了，她用手擂得门膨膨作响。
他看到她眼角缀着的泪珠子，分明看出她的依恋与不舍。绝不能让她离开自己！这一句话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里。他知道一旦她离开夏家，那么从今以后他跟她再无瓜葛。他夏亭寅今生唯一爱过的女人，绝不能让她这样离开自己。
“冰菱，在我的心里，你永远是我最爱的女人。柳洛凡的死真的与我无关，虽然我说过那种负气的话。可是我那真的只是一时之气。还有庄佳蝶，你放心，我只不过是跟她结婚而已，我不会去碰她……”他握着她的手，用一种不容争辩的口气对她说。
她听着他的话，眼神却慢慢变得涣散了，她看到他的眼眶周围泛起了一丝淡淡的粉红色。她的心脏都快皱缩成一团了。
“你已经辜负了一个女人，难道你想把庄佳蝶变成第二个可怜的人吗？”她咬着牙说出了这一句话。
夏亭寅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走到他与庄佳蝶的新房里去的。走在那条幽深而灰暗的走廊上，屋檐底下悬挂着一排红灯笼，灯笼上印着大大的喜字。他步履拖沓而又沉重，跟在如意的背后，如意在庄家一直是服侍佳蝶的，因此到了夏家来也没有改掉她那嘴皮子琐碎的毛病。如意在前面执着灯，嘴里唧唧咕咕地不知道说些什么，他一句话也没有听进去。他的心早就飞到了柳冰菱的身上，今晚将是一个无眠之夜。
他眼前的门一下子就乍现开来，这又是另外一个天地，映入眼帘的除了红色还是红色。这令他想起冰菱手上割得很深的伤口里流出来的血。
“姑爷，进来啊。”如意用狐疑的眼神瞥了一眼他。
他的脚抬了起来踏进屋内，似有千斤顶吊在上面。
龙凤喜烛的火苗煌煌地跳着，窗帘的边角处透进了淡淡的月光，床前坐着一个盖着红喜帕的人。这情景令他有点目眩，仿佛看到了四年前冰菱也是这样穿着红嫁衣盖着红喜帕端端正正又有点不安地坐在床沿上。
那时的他们是何等的快活与恩爱！
他犹疑不定地走了过去，从他进门的那个地方到床边不过寥寥数步，他竟踌躇了好一会儿才走到庄佳蝶的面前。
好香的味道。他吸了一吸鼻子，这是与柳冰菱截然不同的两个味道。这个味道馥郁浓烈，与冰菱身上淡淡的茉莉香味不同。
他不由得伸长了手臂，指尖触到了红喜帕的边缘，像是电流通过一样痉挛地缩了回来。
“姑爷！”如意在背后小声地催促道。
“行了，你出去吧。”他将两道浓浓的眉峰微皱了一下道。
如意露出有些不情不愿的表情走出去了。
他听到门轻轻阖上笃卟一声响。屋子里顿时沉寂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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