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佳蝶呜呜而哭，他已经将自己的衣物全部都穿戴完毕了，回过头看到她颤抖的双唇与布满泪水的眼睛。
“我并不是让你为我做些什么！”她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而喊叫起来，因为过于用力，以至于她的双肩不住地抖颤着。“亭寅，你知道从读书起我就是喜欢你的。这些年来，我没有喜欢过别的人，只有你在我的心里始终占据着那个位子。”
说完这番话的时候，她的眼睛里滚出闪亮的泪珠子。
亭寅望着她流泪的脸，心里不能不说是一丝搐动也没有的。他的心在遇到冰菱的那一眼起就完完全全地被她占领了，即使是出了入狱这种大事，她的位置在他的心中也没有改变过。
她见他低垂着眼皮不说话，便又说道：“你知道吗？那天你娘带着你弟弟来我们家提亲，我的心里是多么地高兴，即使我知道你并不爱我也不喜欢我，可是我一点也不建议当你的小妾。也许你会认为我的爱那么的卑微，那么的低下，可是我那天真的很高兴。我爹娘虽然有过犹豫，但是我有信心说服他们让我嫁进你们夏家……”
亭寅将头扭向窗外，凝视着窗外灰白的马路。那一年他记的也是这样一个灿烂的晴日，他看到宽敞的客厅里她正坐在一架乌黑闪亮的钢琴前弹奏着那曲《欢乐颂》，曲调活泼，富有感染力，他抱着胳膊怔怔地看着她窈窕的身影，辫梢上那红色的丝带，一切还恍如昨日。
“亭寅，我知道你心里只爱冰菱，你很爱她，我都知道……”她的泪水扑簌簌地掉下来，语调也显得更加地悲伤。
他将目光从窗外锁到了她的脸上。印象中他似乎从来没有见过她哭泣的样子，上学的时候她是一个争强好胜的姑娘，脸上时常挂着坚毅的笑容，在学校据他所知有好几个男同学暗恋着她，而她总是像一个骄傲的孔雀，唯独对他……
“对不起。”他俯身从地上拾起她的一件米白色的袍子盖在她的肩膀上，嘴角抽了一抽，“我……我会对你负责的。”
她骤然地收了泪，愣怔地睁着眼睛仰视着他。
“改天我叫人再去你们家提亲，你放心，我会娶你……”他沉吟了想了一想，作了一个痛苦的决定。
她的眼里立即漾起了难以置信的笑意，可是很快的，笑容从她的唇角边褪去：“亭寅，你不必为了责任或者照顾我的名节而娶我。我要嫁的男人是心甘情愿娶我的，而不是为了责任才娶我。”
他薄薄的嘴唇边露出了苦涩的微笑。他那么爱冰菱，可是冰菱却深深地伤害了她，而且不止一次。他还在牢中的时候，冰菱来看他，表情跟样子都很憔悴，他以为她是为着他难过。可是当他开口让她帮帮他的时候，她却泪流满面地跟他说了一句对不起。这一句对不起，他为她坐了四年的牢。
在牢里灰暗的记忆举不胜枚，被流氓痛打，众人在一边围观拊掌大笑，自己在流氓的脚下滚来滚去，那些耻辱就像钉子一样钉在了他的心上。而这一次柳冰菱却对自己的出轨默认不语。她拿着一把无形的刀深深地捅了他两次。既然娘说过，庄佳蝶是最适合做他妻子的人选，那他何必为了那个没有心肝的女人而信守诺言。他走到她的身边，微曲下身，揩去滚到她白皙面颊上的泪珠。
“大少奶奶。”小翠连跑带跳地走进屋子里，把正在做针线活的冰菱吓了一跳。
“小翠，怎么了？”她从那红唇之中伸出一排细牙将线咬去。这件袍子只需要再把边角收一下就大功告成了。自从那日与他争吵了之后，他再也没有来过房里，而两人也没有再说过一句话。长期这样冷战下去，对彼此都不好。如今这件袍子已经快制作完毕了，如果把它拿去送给他，不知道能不能消消他心头的这股憋闷呢。
“大少奶奶，不好了。”小翠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黄黑的面皮上已经沁出一排薄薄的细汗，就像玻璃珠一般，粘在稍显窄小的额头上。
“你看你，喘得这样厉害，不如先坐下来喝杯水再说吧。”她含笑地嗔了她一句，并亲自倒了一杯水给她。
她接过了之后，这才含混不清地说道：“我听说，老夫人准备再次去庄家提亲呢。”
冰菱听了她的话，一时没有提防手上的针，那尖锐的针尖一下子就戳破了她的手指头。娘究竟是不肯死心。她无奈地笑了一笑说道：“娘向来都是很喜欢佳蝶姑娘的，她不死心也是在情理之中。”
“可是这一次却不同了。”小翠见她一副慵懒，事不关己的态度，便加急地说道，“听说大少爷也同意了呢。”
她圆圆的大眼睛里顿时闪过一丝疑惑。随即又微微地摇了摇头：“不可能的。亭寅他自己对我说，他是绝对不可能娶她的。”
“可是这句话是少爷身边最信任的人说出来的。如果不是铁板上钉钉的事，他可是绝对不会乱说的呀。”小翠焦灼地说道。
她像中邪似的愣住了。手指头传递来的隐隐作痛，她看到猩红的血珠子已经冒了出来，将受了伤的指尖送到唇边去吸吮着，一丝甜腥的血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
他一定是误会她在外面有了别的男人，才一时之气去找佳蝶姑娘。如果她的猜测是正确的话，那么按照他说一不二的个性，必定是说到做到的。可是她的心却被深深地刺痛了。也许他跟庄小姐本来就是互相喜欢的也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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