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夫人不知王夫人心中所想,若是知道,也只会笑话王夫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林如海和贾敏夫妇若当真记恨她,何必对贾珠和贾琏一视同仁?因此她含笑恭维贾母,口内道:“若不是姑老爷有本事,圣人也不会点了姑老爷去不是?姑太太如今真真享福了,不但膝下儿女双全,而且姑老爷又高升了,旨意一到,姑太太便有了二品的凤冠霞帔,虽说和京城有千里之远,好歹老祖宗不必太担心姑太太了。”
贾母心花怒放地道:“可不是,我心里只为敏儿欢喜。原先我只担心姑老爷起不来,敏儿吃苦,再没想到不过十年,姑老爷便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谁不说姑老爷年少有为。”
贾赦道:“正经咱们也该打发人送礼过去,听说妹妹才生了千金,也得备礼。”
贾母登时想起,忙道:“很是,很是,二太太记得好生预备礼物,万万不可失礼了。”
王夫人起身答应,满脸堆笑,她本就有几分眼色心计,林如海如今总管盐政,她焉能不答应?自然预备了比从前更厚的礼物送去林家不提。
贾母又道:“他们家玉儿算算该有两个月大了罢?”
窦夫人忙笑答道:“姑老爷家的大姑娘生在二月十二,巧得很,竟是花朝节,今天是四月二十一,已经两个月多了,偏生咱们离得远,竟见不到。不过老祖宗另外有操心的事儿呢,再过几日是四月二十六日的饯花节了,宝玉将满一岁了。”
提起宝玉,贾母便来了兴致,连林如海高升的消息也不在意了,点头道:“正是,正是,宝玉的生日须得好好办,抓周办得热闹些,不能叫人小瞧了。咱们就这么一个宝玉,旁人再比不得他,如今他才多大?已经聪明伶俐非常,越发像他爷爷了。”
说到这里,贾母不觉有些伤感,别人都怨她疼宝玉,背地里说的那些话她哪有不知道的?为了自己疼宝玉,贾赦越发胡闹了,三不五时地买古玩买丫头,说自己偏心,实不知宝玉值得她如此疼爱。宝玉天生异象不说了,若是凡人,哪能出生带玉?又长得极像贾代善,小小年纪已经看出一份不同凡俗的聪颖灵慧来,想来便是祖宗们见了,也会偏疼宝玉些。
过了几日,荣国府果然大办贾宝玉的抓周宴。
案上铺着大红猩猩毡,将那世上之物摆了无数,但凡世上有的,此时皆能见到,无不精致异常,奶娘抱着贾宝玉过来,置于案上。
却见他眉如墨画,唇若涂脂,身上穿着大红撒花小袄,松花棉纱?子,散着?腿,便是脚上一双小鞋也是精致得了不得,扎的红花儿活灵活现,越发显得脸庞如玉晶莹,眼波似水澄澈,虽是幼童,却天然一段情痴堆砌于眉梢眼角,每每未语先笑,颈中又有赤金盘螭项圈下缀生而口衔的美玉,另有长命锁、寄名符等物。
众人不由得交口称赞道:“果然是如宝似玉,当真不曾辜负宝玉此名!”
贾政嘴里谦逊,心中却着实得意。
贾赦虽不满贾母偏心贾政,对于宝玉倒甚是喜欢,何况宝玉生得得人意儿,便是贾赦这等人都喜欢,何况他人,笑道:“这是当然,宝玉聪明伶俐,说不准将来也能跟妹婿家的睿哥儿一般,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前程不可限量。”
说得众人都笑了。
贾琏却见贾珠较之去年越发显得瘦削苍白,心中不禁一叹,忙拉着他避开众人,站在角落里说话,责备道:“我瞧珠大哥的精神不如从前,竟是好生休养一回才好,你忘记姑爹说的话了?身体康健才是根本。”
贾珠不同于贾政和王夫人夫妇,贾琏倒是十分同情他。
贾珠望着贾琏面色红润,精神抖擞,苦笑一声,不禁有些自怜自叹,道:“读书都觉得时间不够,哪有工夫去忙活那些劳什子?如今老爷催促得紧,明儿还要检查功课呢。”原本贾政已让他和贾琏一起学习骑射了,奈何贾琏早早成了举人老爷,越发督促自己读书,竟日夜不得闲儿,为了做好贾政交代的功课,只好暂且搁下骑射。
贾琏叹道:“你不在意这些,将来有的后悔呢!”
贾珠摇摇头,道:“罢了,说也无用,宝玉该抓周了,咱们过去瞧瞧罢。”
贾琏听了,只得作罢。
却说贾母听丫鬟说众人赞叹宝玉的话,心中自是得意非凡,因男女分开而坐,只在里面久等,吩咐丫鬟道:“等宝玉抓了东西,立时抱进来,免得他在外面哭闹。”宝玉年纪虽小,却已经有了古怪的脾气,最是亲美人而远婆子、男人等。
窦夫人陪笑道:“老祖宗快别担心,宝玉何等乖巧,哪能哭闹呢。”她嘴里这么说,心里却是不以为然,哪有小孩子不哭闹的?不哭闹也就不是小孩子了。
一语未了,便见奶娘抱着哭闹不止的宝玉进来。
贾母见状,心疼不已,忙命抱到跟前,又骂奶娘道:“怎么照料宝玉的?哭得这样厉害?”
李嬷嬷挨了骂,却不敢辩驳,乘着众人皆去更衣方到贾母跟前嗫嚅道:“宝玉今儿抓周只抓了脂粉钗环来顽,老爷十分不悦,若不是顾及在场宾客,早已拂袖而去了,饶是这样,还骂了宝玉几句,说他将来是酒色之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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