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灵鹊嗫嚅着，声音细如蚊蚋，“我在屋里头闲着，想出来帮你们洗碗来着。”
她已经换上了一套清颜的旧衫子，只是身量小，穿上去空了许多。梳洗一番，有些发黄的长发编成一根长长的辫子甩在脑后，看起来倒是清爽十分。她眨着一双大眼睛，眼里有朦胧的雾气，水灵灵的，不好意思地微垂下眼睫，长而卷的睫毛如一把小扇子。
清颜揉揉她的头发，笑道:“赶紧进屋歇着吧，不将身上的伤养好，怎么舍得叫你干活？”
灵鹊撞见他二人方才如今亲密的样子，自己也已经不好意思再待，被清颜扶起来，便跌跌撞撞地跑回了屋子里。
看着她的背影，清颜忍不住笑道:“这丫头倒是有趣。”
晚间夜风轻拂，倒是十分宜人，清颜洗净了手，见秦封扬坐在庭院之中的软藤椅上，手便轻轻按上他的肩膀，不轻不重地慢慢揉捏起来:“近来在县衙里头怎么样？”
“挺好的。”秦封扬“啧”了一声，“娘子倒是好手艺。”
清颜摸着他的肩膀，只觉咯手得很，他虽身量长，却没几两肉，总偏瘦一些，大约是从前被恶疾折磨得很了，总有些羸弱之感:“我给你把把脉。”
她顺手下去，搭上他的手腕，轻按了按:“你身上的余毒清得差不多了，我再给你换两剂药，调养调养。”
“多谢娘子。”秦封扬抬头看向她，握住她的手，慢慢将她往自己的怀里拉，“你近来实在操劳，不如我也替你按按吧。”
清颜正想推辞，忽然听见门外一阵轻笑声，随后传出轻轻的扣门声:“有人在家吗？”
二人对视一眼，这声音有些耳生，他们一时摸不准，这时莫大娘倒是从屋子里头摸了出来，笑吟吟地上去开门:“方妹子。”
“哟，莫大姐。”门“吱呀”一声开了，外头迎风站着一对母女，一个穿一身粗朴的蓝布衣裳，头上扎着方巾，身材雍容些，腰间系了一块围裙。她手里提着竹藤编的圆篓子，看见莫大娘，十分亲切的情状，“今儿我家那口子，下河打了不少鱼，送给你家封扬和媳妇补补身子。”
说话之间，她已经到了院子里头，身后跟了一个少女。那少女未施脂粉，素净着一张小脸，穿一身藕粉色布衣裙，辫子细细编过，半束在头顶盘成圆髻，垂下一半用一根红绳扎成两根大辫，看起来倒是活泼灵巧。她眼睛细长，鹅蛋脸上高鼻小嘴，倒是秀丽。站在那方大娘身后，眼睛在院子里头拐过一圈，先是滴溜溜打量了秦封扬一圈，脸颊之上便飞起红晕来，随后又将目光落在清颜身上，眉头便半蹙起来，稍有些失望之色。
但她很快就将不快的情绪压下去，笑嘻嘻道:“是呀，我爹打的肥鱼，肉细嫩得很，大家往后也是邻里，还需好好互相照应些个。”
既然是邻里，也没有不收的道理，莫大娘半推半就，还是接了过去。清颜见状便自己去盛了一小罐辣酱来，送给方大娘:“大娘待我们这样好，实在是无以为报。这是家里头自己酿的辣酱，要是不嫌弃，便拿回家尝尝吧。”
方大娘看见那辣酱，眼睛一亮，笑容便堆了满脸。她从清颜手上接过去，揭开盖子嗅了一口，便笑道:“哎呀，这可是天大的宝贝东西！我可听说了，清颜你呀，这辣酱是酿给如意楼的好东西，一罐子好几两银子，是也不是？”
“什么宝贝东西，不过是家里传下来的手艺，大娘你要是喜欢，往后时时来拿就是了。”
“这怎么好意思，用几条鱼换了这样的好东西，实在叫大娘过意不去，怎么还好经常来拿，岂不是占你们的便宜？”
口里虽然这么说，方大娘倒是一直紧紧抱着辣酱罐子，眼睛在清颜脸上转过一圈，“啧”了一声:“莫大姐，我看你真是福气好，有个这样俊俏的儿子，又有个这样俊俏的媳妇！不像我们家翠翠，生得其貌不扬，至今还订不到亲事呢！”
翠翠便是她身边扎辫子的少女，见自己的亲娘提及自己，她似羞似恼地轻瞪了方大娘一眼:“娘，在别人家面前说什么呢！”
方大娘便捂嘴笑道:“莫大姐，不知道你家封扬还有没有兄弟，不如我们加上一层亲，往后就更好走动了。”
她这番言论倒是叫清颜大吃一惊，素来以为女孩子家娇羞，从没自己主动说要做亲的，想不到这方大娘母女倒是直爽，竟然自个主动说了出来。兴许是民间民风淳朴，不如官宦人家规矩大，所以也直接些。
“那倒是叫大娘失望了，我们家就封扬一个男丁！”清颜一面笑着，一面无意间瞥见方翠翠在封扬身上流连的视线，一时豁然开朗，心里头忽然明白了几分，语气便有几分不快，“不过翠翠妹子这样的容貌，还愁没人做嫁的？大娘也太心急了！”
“唉。”方大娘闻言倒是失望了几分，“我就想着是如此，这几日都没有看见有过别人进出，想是就你们几个了，若是这样，人丁倒是太单薄了。”
她似是有些可惜，又看了封扬几眼，对莫大娘捂嘴笑:“我说莫大姐你，必是过世的姐夫不凡，不然哪能有封扬这样的儿子？”
这话有几分刺耳，便是一向和善的莫大娘也禁不住皱起眉头:“妹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方大娘领着方翠翠进门，说的几句话没有叫清颜舒服的，那方翠翠的目光眼神又浑叫她不舒服，她早没有敷衍的心思，正想寻个由头将人打发了，那方大娘倒是要长聊起来，竟自己搬了张凳子过来，抓着清颜的手道:“哎哟，我看你呀，是身子太单薄了。你和封扬成婚几年了，怎么还没添个小子出来？我家里的大妞，嫁过去两个月就有了信，咱们家有个方子，煎给她喝，头一回就是男胎！”
“这生男生女，哪是一副方子就能决定的。这孩子的性别，在他落在肚子里头的时候就注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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