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服，几番想闹起来，偏宁清说话不软不硬，憋得你火大。
“我们当儿子的，赡养老人是一定的。看爸的意思，我和康宁这边没什么大的意见。”
什么叫没大的意见？
当女儿的各个都拿钱出来了，他们当儿子还出得了多少？
谁都会算账，真当她兰康凤蠢啊？
还有那个弟媳妇儿，以前唯唯诺诺的，今儿嘴巴比蚌壳还紧，连带小弟也一声不吭。
什么意思？
就等着老爷子搜刮她们这些女儿们的钱？
今儿撕破了脸也不会让他们得逞。
兰康宁不是没看到二姐眼中的怒火和凶光，却不知为哪般？
“这几日你都别出门了，家里的事儿先解决再说。”
老爷子话还没完，兰康宁就忍不住了，刚要开口，被宁清捏住了手。
这是让他忍呢。
老爷子说完，没见人回应，一拍桌子，怒问：“听到了没？”
“爹，您到底是怎么个想法，先说说看，咱们当儿女的谁不想自己父母好？家和万事兴，您先把想法说说，看我们能做到几分？”
兰康宁没忍住，一开口就直接撕开了遮羞布。
老爷子不累，他都跟着累。
这么些年，三五不时的，要闹这么一场。
理由各式各样，但目的就一个，让子女们拿钱。
闭目养神的小兰氏睁眼了，兰康凤更是摒足了战斗力，兰康萍拳头紧握，手背青筋暴起，可见内心揪成了啥模样。
反倒是宁清放松下来，背靠着椅，看着面前所有人的嘴脸。
说都说出口了，还能怎滴？
要割多少肉，给句痛快话。
钝刀子天天这样来，烦都烦死了。
这功夫还不如拿来种庄稼，种出了东西给老人吃也好，卖钱也好，都痛快。
偏公公喜欢慢慢磨，拉着一众儿女，永远不给句痛快话，更别想得知他的真实意图。
眼瞅着一帮人吵得脸红脖子粗，耐心全无，暴躁得只想快点结束，他才会正式提出要求。
这时候，除了答应，谁还愿意继续吵？
熟悉了这一套，大家都有经验。
不就是比耐性么？
兰康凤打定主意，死都不松口。
小妹已经走了，大姐又不在，四弟兰康宁是个没主意的，小弟又没脑子，瞅着自己亲爹，真的厌恶透了。
要是情况允许，她也希望像小妹一样，尽量走得远一些，永远不掺和这些破事儿。
今儿兰康宁主动跳出来，跌破了大家的眼睛。
老爷子眯着眼睛，瞅着这个大儿子，神情莫名。
宁清突然无端端地背脊一惊，整个人绷紧了，扭头看自己男人。
兰康宁正和老爷子对视呢。
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见男人和老爷子正面杠起来。
以前拎着扁担打他，宁愿躲，也不会和老爷子对上。
“难道，你有想法？”
老爷子装了根烟，慢悠悠抽了一口，隔着烟雾审视眼前这个从未喜欢过的大儿子。
“爹，我和康田是您的儿子，肯定会为您和妈养老。只是，您和妈身体也还不错，难道真的就想跟我们一起生活？奶奶呢？您是怎么安排的？真的要把祖屋卖了吗？”
随着兰康宁一词一句吐出，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老爷子藏在烟中的表情，无人看得清，看得透。
昏黄的灯光静止了，斑驳的墙角落，虫子将刚探出的脑袋，缩了回去。
房间静地，只听见老爷子喉咙里，痰翻滚的声音。
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过去，所有人都觉得心脏压抑地快要爆炸了。
兰康田起身想出去透口气，被一声暴喝吓得差点儿跌倒。
“坐下！翅膀硬了？敢跟老子这样说话？”
哗啦啦一阵，桌子上所有的东西被扫落在地，碎的稀巴烂。
不解气，又一脚，桌子跟着四脚朝天，在瓷片儿滑行了一段，颤颤巍巍，立住了。
所有人，心都跟着提到嗓子眼儿。
宁清下意识拽紧男人的衣襟，嫁进兰家这么多年，对公公的脾气不说全知晓，光尝试过的那几分，就已经很骇人了。
兰康宁就不怕吗？
怎能不怕？他可是从老爷子的棍棒下爬出来的。
这种打小就烙印在记忆里的疼，是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和颤栗。
可怕能解决事情吗？
大女儿讲诉的，梦里的那一件件，一桩桩，在他能思考的时间里，深深戳痛他内心，比这种怕，更令人绝望。
上次从祖宅回去，兰小森说了一句话，让他思索良久。
“爸，一个家庭，那个说话的人尤其重要！如果他是一个品行端正良善，且一心为家，为亲人着想的人，身边人也会受影响。反之，家宅将永无宁日。”
这几日，他脑子里就一直重复这句话。
这么多年，他从未质疑过他父亲的权威，也一直以儿子的身份敬畏着。
可是，他从未想过，如果父亲错了，他要怎么做？
如何做兰家的长子，才是为这个家庭考虑？
冲进来，看到媳妇儿脸上的突然松弛下来的紧张和焦虑时，他突然有了答案。
“家和”才是一个长子真正要承担起来的责任。
“父母呼，应勿缓。父母命，行勿懒。父母教，须敬听。父母责，须顺承。”
前提是父慈子孝，家族方能兴旺。
但弟子规还有后半句，“亲有过，谏使更。怡吾色，柔吾声。谏不入，悦复谏。”
如果老人家行为有了偏差，他身为长子，就应该提醒，而不是盲从。
至于怎么怡色，如何才算柔声，在他看来，只要好声好气就行了。
所以，他开口了。
可还没等他谏言，老爷子就发飙了！
家族权威是他毕生引以为豪，且乐在其中的存在，怎轮得到这个小子来挑战？
烟袋朝门外一指，“滚，给我滚，滚得越远越好！”
兰康宁还想开口，被宁清拉住了。
“爸，您先别生气。如果有您是要求，就提出来，咱好生商量……”
宁清走了两步，扭头又说了两句。
“滚！”
好吧，看来这个谏言不是那么成功。
屋内所有人跟着宁清夫妇的步伐，走了。
一出祖宅的门，天高了，空气清新了，空着的肚子，也闹得厉害了。
“哥，你等会儿儿。”兰康田在后面追了出来。
兰康宁扭身瞅他，“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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