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压抑心中的悲愤与悲悯太甚,葛蕤突然就升起一点恶作剧似的心思,他想看看这个已经明白这次赋役法的内中腌臜的小女娃,在知道其中还有更加脏恶的事情时,那双清澈见底的眼会否被气得猩红?
“哈哈哈!既然田地都不分上等田和下等田了,朝堂官府自然是乐意都按照上等田来计算的!所以啊,田赋的具体折合方法,是夏赋上田亩税六升,加上秋赋上田亩税五升,就是夏秋两赋一年每亩地十一升麦子。”
葛贡士此话一出,村民中间立即嗡嗡作响,交头接耳起来。
他们种的是开荒来的下等贫田,以后却要按照上等肥田来交田赋?!这是何道理?!
姜秾继续问:“那十一升麦子,折合成银两是多少?”
葛蕤见这小女娃还没像其他村民一样变脸,但他有信心在说完后,她总会变脸的。
“虽然市价麦子大约是三十文一升,但府县官价是四十文一斤呢,那自然是很乐意按官价来折算的了。每亩每年交纳十一升麦子的田赋,折合成银钱,就是四百四十文钱。”
“这是何道理!明明我们一升麦子只能卖到三十文钱一升,以后所有人都要卖粮换银了,可能三十文钱一升都卖不到,官府却要我们这算成四十文钱一升!?我们直接交麦子,官府又不要,这是何道理!”有村民嚷道。
又有附和道:“对啊对啊,我们明明种的是下等贫田,却要给我们算成上等肥田!我们明明连三十文钱一升麦子都卖不到,却要给我们折合成四十文钱一升!这是何道理!?”
显然,在姜秾和葛蕤一问一答,将折合方法讲明白后,村民们便也反应过来了。
然后,本想让姜秾变脸的葛蕤,还没等到呢,他自己先变脸了:
“前天我也在县太爷面前问了,我问他是何道理,他给我的答复是:不需问道理,问就是朝廷下发的政令就是如此,要么乖乖地遵循,要么让你们乖乖地遵循。他是这样答复我的!你们说说,我们够格讲道理?讲给谁听?又有谁会听我们讲道理!?”
一张小几倒了,几上的那杯清茶渗入院中的泥土里,茶杯在地上打着转……
刚才一副冷心冷情样子的狂士葛蕤,此刻正踢倒了竹椅,猩红着眼大喘粗气:
“不仅是田赋,就连户税,也是按照既然户等也不分是上等富户、中等平户和下等贫户了,那就按中等平户来算,哈,我们该庆幸起码没按照上等富户算。我们每户每年的户税,由原来的纳银五钱,变成了哪一两银子。”
葛家院子里,霎时一片寂静……
是啊,在当初逃荒时,他们便已经知道了。他们不够格讲道理,也不知将道理讲给谁听,也没人会听他们讲道理……
人心肉长,葛贡士这个村长做的怎样,他们都知道。别的不说,葛贡士从不像别的村长或里长,在收缴赋税时从中贪墨多收。
今天这事,也怪不到葛贡士头上,要怪只能怪朝廷官府。
那么,温宁村的村民种着下等田,却交着上等田的田赋。家境是下等贫户,却纳着中等平户的户税。
姜秾听后,在心里默算过:在赋税方面,姜家一年要交五两四钱银子。
葛蕤气得一双眼猩红,悲愤咆哮过后,心中又席卷上来深深的无力,以及后悔。
若当时他没有一时狂妄、甩袖一走了之,而是淌身与朝堂那趟浑水里去,竭尽全力或许也能有点作用,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只能在这里无能地徒劳咆哮。
没有心思继续恶作剧,葛蕤直接详细说出了徭役折银的折合方法:
“赋税折银说清楚了,再就是徭役:丁不分上下,一体为银。”
“原本一户人家每年要出几个人去服役,是根据这家的户等和丁数决定来。”葛蕤举例道,“像是夏家,是下等贫户,家里没有成丁,那便不用服役。像是张武壮家,家里有两个成丁,但因为是下等贫户,便也只用出一人服役。但是今后,因为不分户等上下了,张家便要两个人都去服役。”
葛蕤:“不过,‘条编法’之下,赋税和徭役都折合成银子交纳。除非官府要求,张家便是想两个人去服役也不行。而是得把所有成丁的徭役,都折合成丁银交纳。”
一个成丁,要服正役、徭役和杂役,那么折合丁银的时候,自然是三者都要折合。
接着,葛蕤就详细说明了,徭役折合成银两的折合法。
首先是正役,几经变更后现在每个成丁一年要服两个月正役。虽然市价一个壮劳力一天的价格是十文钱,但官府雇人代役的官价是十五文钱一天——明面上是这个价格,自然也是按照官价来算的。两个月按六十天算的正役,折合成银钱,就是九百文钱。
然后是和杂役,均瑶是轮流的,杂役没有定数,于是两者加在一起便算了一个月即三十天。依旧按官价折合成银钱,是四百五十文钱。
“果然!又是按官价!”
“以前也听说过,南边一个壮劳力一天能挣三十文钱,南边按照十五文钱一天折算,想必是高兴的,但毕竟我们这不是南边啊!怎能按十五文钱折算!?”
“明明一天只能挣到十文钱,却硬要按官价折算成十五文钱!简直不像话,不可理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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