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开进了山路,一片迂回曲折,最后来到了一栋矗立山间的别墅。
唐左琳下了车,尾随他进屋。四周一片阴暗,感觉得出这里除他们之外,并无闲杂人等。
山里空气清新,她深深吐纳着,这里的一切闻起来都是甜的,还不及发表感想,下一秒就被霍克勤拉入屋内,整个人落在一堵温厚坚实的胸膛前。
「妳吓到我了。」
「呃?」
唐左琳被他吐在耳畔的浓重叹息搞得脸红耳热,不明所以,只是手心里的温度使她异常安心,便乖乖蹭着。
「我以为……妳遇到危险。」否则没事她不会在大街上那样奔跑,正因如此,他才会不惜打草惊蛇,提前这么多天将她带走。
如今也只能顺其自然,他不可能再把她送回唐家--想起那一天在萨拉古罗,霍于飞将那迭数据交给他,表情严肃。「这个就是唐家非要把大小姐找回去的理由,你要真想带她走,最好快一点。」
他当时沉默,决定回台,但内心仍有一个角落动摇了。真的可以吗?他有这个权力吗?倘若文件里全是真实的,那么现在情况已经大不同,她不再只是一个随时会被弃置的棋子……
然而好不容易掌握在手里的温度,他没有放开的勇气。
「别放手。」忽然,她握紧了他欲抽离的手。霍克勤一怔,感受她的手指正微微发颤,却又使尽了力揪住自己。「我不想回去了……就算非回去不可,我也要自己走。」
倘若非得分离,她不想再让这个人亲自送她离去,当初在萨拉古罗时也是这样,要他看着却无法阻止,那样的痛,对曾失去一切的男人来说,太残忍了。
霍克勤明白了她的意思,难以言语。原来她的不告而别竟是如此,她选择牺牲自己,不想让他太疼,老板娘转交给他的信件里尽是蹩脚的虚假言语,其实字字句句都是她逼迫自己书写而成。她可以为他痛,那么……他呢?
「过来吧。」叹一口气,他认了。
唐左琳不解,任他牵着进了房间。她坐在床沿,看着霍克勤进出。山里微凉,他给她泡了热茶,但接踵而至的并非是自己期待的亲吻及拥抱,而是一份文件。
「这是……」她素来敏锐,有种直觉告诉她,里头的东西不会让她太好过。
霍克勤瞅望她,只见她脸上浮现不安。如果可以,他也想瞒着她这些--一辈子,但若真的那么做了,那也不过是他一个人的任性自私而已。
「这里有妳应该要知道的东西。」他说,墨黑的眼紧瞅着她,左手握着车钥匙,右手则握了下她的手指,像要藉此给予她一点安慰。「这是妳的权利。」
他的口气斩钉截铁,手尽管没使力,还是给了她一种宁定感。唐左琳咽了咽口水,应了一声,下定决心翻看。
四周很静,房间里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回荡,霍克勤细盯着她脸上表情变化,那清润的眉眼从茫然到错愕,最后转化为震惊、不敢置信--
「这……」她抬眸,眼神惶然,里头记载的大半都是她在进育幼院之前的事,那些……连她自己都遗忘的回忆。
她的母亲、父亲,以及那个过去曾一度拥有的家。
依稀记得很小的时候,她很羡慕幼儿园的同学都有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疼,她问妈妈:「我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在哪里呢?」
那个在她脑里面容早已模糊的妇人,总是用一种饱含忧郁的语调回答她:「他们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因为很远,所以我们无法见面。」
后来大了,才慢慢意识到所谓很远很远,就是去了天国的意思。她的父母亲因一桩交通意外而过世,那之前的记忆断断续续,大半都已忘怀。原来在被唐家收养以前,她本姓张,那是爸爸的姓,妈妈也冠了夫姓,所以唐左琳一直都不晓得,她的妈妈也姓唐。
名副其实的唐家大小姐。
「唐沅庆只生了她这么一个女儿,也就是妳妈妈。」霍克勤的声音兜头而下,打破了这一片令她窒息的沉默。「她后来跟妳爸爸私奔,和唐家就此断绝了关系。之后的事妳都知道了,从南美接妳回去以前,唐沅庆并不晓得妳是他亲生的外孙女。」
「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个?」她的手发颤,双眼空洞,唐左琳想起幼时老人跟她讲的那些话,他说:「妳不是我真正的外孙女。」
所以她一直害怕、一直战战兢兢、一直努力,甚至于到最后牺牲了自己的爱情,盼着终有一天能够得到解脱,结果到头来,这些经历全部并非必须,那个「家」,她此刻手上拥有的一切,她不敢说是自己应得,但……她确实有那个拥有的资格,不是吗?
可相较于这一刻的震惊及悲哀,她更不懂的是霍克勤的心思。「你不怕……我看了说要走?」
先前的她别无选择,唐家的一切本不属于她,她也不敢奢求,但现在不同了,她有了「身分」,霍克勤难道就没想过,她会就此选择离去?
霍克勤瞅着她,他的眼神依旧是那么样地静、那么样地沈,却显露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脆弱。
唐左琳这才恍然大悟,他怎可能没想过?他甚至都做好了准备,所以才会始终把车钥匙握在左手,等她宣告。她湿润了眼,胸口很疼,还不及说些什么,便看见他走至桌前,拉开抽屉,一把将车钥匙扔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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