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带邓老师都得益,家里水果不断。裕进说:“有事弟子服其劳,有酒食,先生馔。”
邓老师感动地说:“学中文真有益。”
旁晚,袁松茂电话来了,“出来。”
“甚么事?”
“当然是于你有益的事。”
裕进心一动,“印子拍广告?”
“带三打啤酒及蛋糕、两支香槟、一条香烟、水果汽水若干,明白没有?”
“你不刮些便宜你真会死。”
“说得对,”他心平气和,“我会死。”
裕进立刻丢下一切去办货。幸亏他零用金充沛,再说,食物茶水花不了多少。他也没忘记老人,着办馆送水果回家。
手提电话响:“有人要吃鲍鱼鸡粥。”
裕进笑对茂兄说:“那人是你吧。”
“又被你猜到。”
“我替你到上环最好的孖记粥店去买。”
“我感动得鼻子发酸。”
办齐所有贡品,已是个多小时以后的事。一按天祥广告公司的门铃,几乎全体职员扑出欢迎。
“哗,还有烧鹅腿。”
“三丝炒兼扬州炒饭。”
“他竟送我们一架卡普千奴咖啡机。”
“我这才相信世上真有朋友这回事。”
几十个人,裕进只看见远处一双朝他招呼的黑眼睛。他把双手插在口袋里不出声。到了这个时候,他也很知道自己的命运了。他体内有些甚么,再不属于他自己,像系着一条无形丝线,操纵在另一人手中。
有人说:“咦,印子,有你最喜欢的樱桃馅饼。”
原应开心才是,但不知怎地,裕进有点惘然,又略觉心酸,竟低下头,不知说甚么才好。有人轻轻问:“你好吗?”
抬起头,他看到印子就站在他面前。他清清喉咙,尽量镇定地说:“祝贺你做主角,酬劳一定理想。”
她微笑,“全靠茂兄争取。”
袁松茂走过来,“这次八千,下次就一万了。”
裕进纳罕,“不是以百万计吗?”
“先生,那是成名的红星,千万都有,明年吧,明年就轮到刘印子了。”
印子头一个笑出来。
印子上身穿着泳衣,下身穿短裤,美好身段尽露,站在特制水龙头下,直洗了三四个钟头。
“哗,要不要重拍七十次?”裕进说。
袁松茂转过头来,“嘘。”
印子的手指头、皮肤都皱了。
导演看着努力演出毫无怨言的刘印子,问摄影师:“你看怎么样?”
“你我都是有经验的人。”
“是,刘印子小姐指日飞升。”
“你看她印堂已透出晶光,压都压不住。”
“真人漂亮,镜头下更清丽。”
“我是你,就实时同她签三年约。”
这一切,都听在裕进耳中。
他听他们讲得那么神奇玄妙,不禁好笑。
广告拍到天亮,裕进寸步不离,奇怪,一点也不闷不累,只要能够见到她,已经很高兴。
终于拍完了,大家都松口气,笑容与肩膀都垮下来,预备收工,印子却还在多谢每一个工作人员。
裕进过去轻轻说:“我送你。”
她转头说:“你救了我,我都拍得要哭了,几十双眼睛盯着我淋浴,幸亏你带着美食出现,转移他们注意力。”
裕进安慰她:“许多美女选举的参赛者比你今日穿得少。”
印子笑了。
她低头收拾杂物,裕进发觉她后颈那个纹身图案变了样子,这次,是一个“美”字。
“咦。”他说。
“啊,”印子摸一摸后颈,“不是真的纹身,不过是用印度墨画上去的图案,导演说:‘给一个特写,添些震撼感’。”
裕进还是第一次听到印度墨。
印子自化妆箱取出一小瓶墨色墨水,“是用水腊树花汁制成的墨水,给皮肤吸收之后,历久不退,印度妇女用它在手脚上描花,以示吉祥。”
她用化妆笔蘸了墨水在他手臂上写了一个“力”字。
裕进说:“我见过,尤其是新娘子的手心手背,画得密密麻麻。”
这时,最后一个工作人员啪一声关掉水银灯离去。
两个年轻人在黑暗中笑了。
裕进送她回家,鼓起勇气问:“星期天有空吗?”
“我要跟乔小姐开工。”
裕进涨红面孔,刚以为没希望了,她却又说:“收工我打电话给你。”
他忙不迭点头。
她蓦然抬头,“糟,下雨了。”
“下雨有甚么可怕?”
印子却笑起来,“我家全屋漏水,我得帮阿妈准备盆碗接水,不与你说了,再见。”
她奔向前,又回转来说:“谢谢你。”
然后奔进旧楼。
裕进下车,抬头在晨曦的大雨中看向天台的僭建屋。一间漏水铁皮屋里住着这样的明媚。才十七八岁就得养家养自己,整个大包袱挑在肩上,是甚么样的人家这样早就叫女孩子出来挣钱?
裕进有点欷歔。
他终于上车走了。
※ ※ ※
裕进回到家,祖父母在等他。
祖母眼尖,“哗,天亮才返,淋得似落汤鸡,添了纹身。”
裕进笑:“怎么不骂我?”
“你不是我的儿子,不是我的责任,我才不会得罪你,孙子净用来疼惜,宠坏了也应该。”
裕进更是哈哈大笑。
“纹身不是真的,隔段时间可以洗脱。”
“你妈叫你打电话回去,讲中文。”
“立刻打,这难不倒我。”
“她说,裕逵在三岁时普通话已十分流利,你只会说‘你好吗?’。”
裕进想一想:“还有‘再见’、‘谢谢’。”
“还有时时玩通宵。”祖父揶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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