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 泼天的雨, 鲜血再一次飞溅到容江的脸上, 又很快被雨冲刷而去。
他甩手抹开蜿蜒在脸上的雨,又向左侧方刺去一剑, 骨与肉磨砺在剑锋上的声音, 嘎吱地教人牙酸。
容江向后退了一步, 也就是一步, 靠近穆先生,“穆先生!”
穆先生没有回答, 他挑开冲刺而来的一个敌兵,划开他的颈脖,鲜血洒在湿淋的地上。
“我军还有一半兵力。”
“此时才打了不过一个时辰, 再杀下去我们只能全军覆没!”
容江高声喊道:“穆先生,退吧!”
穆先生转过头来, 手中的剑闪过白光,一剑刺在容江耳侧————一个敌兵。
“你相信容澜会到吗?”
“会!”容江咬着牙回答。
“好,退。”穆先生依旧声线冷淡,不起一丝感情波澜。
“退!退!退!”
兵退, 燕山城城门再一次大关。
血腥气,雨气,以及伤兵的哀嚎,弥漫在寂冷的夜。
燕山太守寻过来, 面色苍白如纸, 头上汗珠密布, “穆先生…”
雨下得太大,他没有看清战局,却也知道情势不利,初战便大败。
穆先生低头掏出一块白布,抹净剑身上的血。
剑客的剑要永远锋利如雪。
“太守大人,燕山城,不会破。”
穆先生抬头看他,目光沉静。
燕山太守苦笑了一下,“若此城破,我与城内百姓共存亡。”
穆先生抚在剑身上的手一顿,“为何?”
“外族军队破玉门关时,我收到一条消息,是,京中发过来的。”
燕山太守是个瘦小的人,颌下几缕胡须,脊背微弯。笑容牵强,长长地叹了一声,“令我全面封城。”
“我封了。”他说着,脊背越发弯下去。
若那时候不封城,城内的百姓亦有可能逃离此城,也不会落得这个若困兽一般的下场。
“外族军队凶残,若是…我亦不苟活。”
穆先生沉默,良久之后,“我以我命起誓,拼死抵住敌军。”
燕山太守身子一震,行了一个大礼。
穆先生避开,他受不住。
“援兵会来,燕山城不会破,你也不会死。”
“援兵?”
“是,会来。”
雨停了,夜,才过了一半,不见星月。屋檐滴落下的雨打在地板上,滴滴答答地响,燕山城更为寂静。
一名刚从战场上退下来的士兵,靠在墙上整理自己淋湿的衣裳,手用力一拧,血色的水哗啦啦地流下。
“嘿,杀了不少。”他还很年轻,十七八岁的模样,这是第一次上战场。
身旁一个年老的兵士笑道:“小子,能耐啊。第一次上战场吧,我第一次上阵拼杀可没你那么厉害。”
年轻的兵士有些得意,还是腼腆地笑笑。
两人之间沉默了一会,年轻的士兵有些自言自语,“我想我娘了,”
话未说完,尖利的集军令又响了起来,打断二人的交谈。
年老的士兵惊住,他入伍打仗许多年,从未见过时间如此紧凑的进攻。
到底,发生了什么?
穆先生看着眼前面色苍白的容江,“卡卓发现了,容澜不在城内。”
“燕山城内,混进奸细了。”
容江一把抽出剑,“我杀了他!”
“无碍,可惜了。”穆先生语气平静,“不过也是,临近生死,敢坦然赴死的人太少了。”
穆先生按住他的肩,“你带一队人,逃吧。”
“卡卓此刻不会像刚才那样小打小闹了,你走。燕山城,我来守。”穆先生盯着他的眼睛,语气难得的带了一丝波动。
“穆先生…”容江满目凄凉。
穆先生面色一转,神情严肃,“容江,我是罪人。”
“玉门关破,燕山城沦陷,里头每一个惨死的百姓,都是我的一份罪孽。”
“我不是在打仗,我是在赎罪。”
脑子里嗡的一声响,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不可置信地后退。
穆先生淡淡地看他,面色没有丝毫变化,“走吧。”
容江神情复杂,他想起那日,他远远地跪,庆隆帝一身明黄龙袍,一步一步,踏上九龙阶。
百臣俯首,万众叩拜。
容江还是走了,临走前行了一个叩拜礼,一如当年。
穆先生终于来到城关之上,独自一人。
雨水将方才的血气冲刷了个干净,除了战场上密密麻麻的尸体昭示着方才的战局有多激烈。
他看着城下人数明显少了许多的士兵,语气还是平淡,“这一场仗,我们会死。”
话音一落,士兵队列便开始骚动起来。
“你们会死,我也会死。”穆先生顿了一顿,“怕吗?”
无人回答,军中响起窃窃私语。
“怕就走吧。城北处有一道小门,可供人通过,一路往南,就可以到江南了。”
军队内轰动了起来。
穆先生只是淡淡地看着底下军队的反应,继续说着。
“我不会走,如果我走了,这满城的百姓,谁来守?”
“外族军队无恶不作,烧杀抢掠,这满城的妇孺,谁来护着?”
“这大周朝的一寸寸河山,是先辈在战场上以血肉之躯生生打下来的,我怎么能拱手让人?”
“我在,山河亦在,我在,燕城亦在。”
穆先生的语气依旧平静,站在城关之上,八风不动。
“我在,山河亦在!”
一道声音传了过来,穆先生抬头,容江举着火把,右手的剑滴着鲜血,年轻的眉眼坚定,神光熠熠。
“我在,山河亦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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