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稍白, 隐约透了丝天光出来, 院子里燃了一夜的灯盏, 悄然无息地黯了黯。夏日里夜间独有的冷意,此时正渐渐褪下去, 晨风吹在身上,凉爽得十分宜人。
支风阁两个新主子的到来,把全家扰得夜不能寐,里里外外地忙碌操心。就连侯爷翟期, 也在那边点了灯, 等着听信。
侯府上下的态度, 跟三房见誉出世时截然不同。纵然那是长孙, 毕竟是三房的,而支风阁在侯府的地位, 众人心里都明镜似的。
见到此情此景, 翟栩心里暗叹,真是两个会挑时间磨人的祖宗。
熬了几近一夜, 旁人也就罢了,他最心疼的还是沁言。在外等候的那几个时辰,他都不知自己是怎么过来的, 脑中好像稀里糊涂想了一堆事, 又好像一片空白。
他听人说过,妇人生子就是过鬼门关, 两个孩子更不是闹着玩的。但凡不留神, 大喜成了大悲也不是稀奇事。
翟栩回头一想, 又是一身冷汗,心里发誓,这辈子都不要再经历这样的煎熬。
唯一让他心存慰藉,又暗喜不止的,就是这两个孩子了。
虽说沁言肚子比一般妇人要大,可他心里也只是有数,这会是个大胖小子。至于旁人说的双生子,他压根没敢奢望。顶多开玩笑说,若真是两个,取得名字便都能用上了。
他这个榆木脑袋,竟然没想过,哪来的刚刚好,儿女双全,让他把名字都用上。这不,一来就是两个儿子。
这便是人生大喜了,翟栩还没反应过来,就发觉好像所有人,都比他这个亲爹还高兴。
此时三更的天,沁言早早昏睡过去。室内都是重新整理换洗过的,熏着淡雅宁神的香,快让人忘了不久前的折腾。
翟栩静静地坐在沁言床边,看着她苍白虚弱的脸,心里一抽一抽得疼。他最怕她疼她受苦,没想到,自己倒是个伪君子,这就狠狠害了她一场。
以至于两个儿子被抱到面前,他虽高兴,面上一时都没表现出来。
翟栩面色冷静地看了两个孩子一眼,才刚生出来,皮肤都是皱巴巴的,小脸蛋也没看出来哪里好看。
他点点头,轻声道:“嗯,都有赏。”
与他的平淡相比,田氏的嘴角几乎都放不下去,笑得眼周的皱纹全藏不住。
翟栩劝她回去睡一会,她不舍得,非要再看一会孩子。
翟栩也算能识人,大嫂目光里的慈爱,演不出来。他心里明白,大嫂不是个坏人,甚至可以说,是个顶善良温柔的女子。自嫁进侯府来,长嫂如母,从未亏待过他分毫。
她是好人,却不是圣人。只要是人都自私,不得不为自己筹谋,谁也没资格去评判谁。
他离京数月,两个小家伙平安健康出世,离不开田氏的精心照料。
那回的事,纵容是层隔膜,他们又能怪她到几时呢。
见她熬了一夜,倦色难掩,仍满面笑容地抱着自己的大儿子,翟栩顿时释然。
罢了。
他们这房子嗣不兴,只月心一个姑娘,这一直是翟期田氏心上的病。眼下一来两个公子,不仅撑足了场面,可想而知以后侯府有多热闹。
田氏心里比谁都高兴,见翟栩兴致不高,小心翼翼地着怀里的孩子,笑道:“你看出来了吗,老大模样更像你。”
这句话是个万金油,一说出口,准能讨孩子父母的高兴。
翟栩无奈,笑了笑:“我没看出来,这哪里看得出来。”
田氏温柔道:“你自然是看不出来,孩子再长一段时间,就知道了。到时候你看大嫂说的对不对,实在像极了。”
翟栩听了,心情没由来地顺畅起来,点头朝她傻笑。两个人都怕吵到沁言,轻步到了外室坐下。
田氏见他总不说话,估计是头一回做爹,高兴傻了。提醒道:“名字可有备下两个?”
翟栩稍稍沉吟,突然笑了,利落道:“大的叫见礼,小的…就叫见姜。原打算给姑娘取名叫姜儿,谁知两个儿子,索性还用‘姜’字罢。”
田氏念了两遍,也算顺口,问道:“沁言的姓?”
“正是,嫂嫂觉得如何?”
“你作主就是。不过依我看,沁言是咱们侯府的大功臣,这是应该的。”田氏表示支持,低头抱着怀里的老大哄:“阿礼乖,大伯母在。”
翟栩也不好干坐着,笨拙地跟奶娘学抱姿,把二公子见姜抱在怀里。小家伙闭着眼睛,睡得很香,丝毫不受大人们的影响。
翟栩看着看着就不说话了,满目柔光,低头亲了下奶孩子,心里暖得发烫。
侯府的洗三宴上,宫里派内侍送了许多东西,皆是皇后娘娘所赐。
众人这才想起,皇后娘娘还是郡主时,与翟家三夫人相交甚密。
翟三郎年纪轻轻,就晋了四品的将军,论家世论战功论名声,无一不显赫。圣上有多赏识他,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日后何愁升官发财。
今日是翟家的喜日子,皇后一是为了自个儿的姐妹情,二是为了讨好圣上,一举两得。
宾客得出这个结论后,脸上的笑容更加殷切了,祝贺之语滔滔不绝。侯府门前鞍马不绝,贺礼摆了几大屋子,把许多人的眼睛都看红了。
长信侯府多少年没这般喜庆过,翟期跟田氏忙得脚不沾地,水都喝不上一口,面上却精神抖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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