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道理说,应该是如此。”
“既然如此!鼎大爷,你怎么不回去呢?听说老爷子上抚台衙门去了,府上没有个正主子的爷儿们出面,只怕凡事挡不住!”
李鼎心想是啊!论公不论私,自己并未亏欠公款,何以不能回自己的家?不过想是这样想,却仍不免有些怯意。偶尔抬头一望,只见朱二嫂与彩云的炯炯清眸,都含着鼓励慰抚的神色,仿佛慈母长姊,迫切期待着娇儿爱弟做一件绝不会让她们失望的事那样。
李鼎心头一震,雄心胆气,顿时弥漫全身,霍地起身说道:“我立刻就去。”
“对了!”朱二嫂欣然微笑,眼睛都发亮了。
彩云生长在京畿,加以开年以来与李绅、李果、张五在一起,习闻官场之事,而数千里南来,住过多少“仕宦行台”,见闻更广,当时便问了一句:“鼎大爷可有官职?”
“有啊!我是五品知州。”李鼎被提醒了,“大丧已过百日,不必缟素,只要素服就行了。两位坐一坐,我先去借公服来换了再说。”
于是李鼎回到东屋,将他的决定告诉了大家,事毕回座的甜似蜜首先竖着拇指,用苏州话赞一声:“大好老!”
“得借一身公服。”
“那容易,素服不带补子,只借颗水晶顶子就行了。”
须臾由乌林达派人送了一套半旧的官服来,李鼎扎扮已毕,向甜似蜜说道:“咱们俩各管一处,请你在这里留守。我把柱子带了去,他算是我名下的人,不至于列在册子里。”
“应该如此。万一许入不许出,别让他进去,这里也多个人使唤。”甜似蜜又说,“最好能替柱子要一面对牌就方便多了。”
“我会跟他们交涉。”李鼎沉吟了一下说,“还有两位堂客,可都是不让须眉的巾帼,我先去安排一下。”
重新回到西厢时,李鼎昂首阔步的神情,朱二嫂与彩云都很满意,相视微笑,静等他发话。
“朱二嫂,实在抱歉,尤其是彩云姊姊,帮舍间这么大一个忙,我竟连敬一杯酒的机会都没有。我想,请朱二嫂先带彩云姊姊回无锡。我看情形再说,事情如果能够稍定下来,我到无锡来看两位。”李鼎又问,“彩云姊姊,不知道还能耽搁多少日子?”
彩云不答,眨着眼看看朱二嫂要她出面答话的意思显然,于是朱二嫂想一想说:“鼎大爷,刚才我们俩都商量过了。既然遇到了府上这件事,我们不能不等一等,看个明白,倘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就近招呼,岂不方便?尤其是彩云妹妹,老远来一趟,正好赶上这场麻烦,不多住几天等有了结果,也不能安心上路。这一趟回去,路上多半会遇见李师爷,或者缙二爷,问起来是怎么个情形,竟说不上来,鼎大爷倒想,那是多揪心的事!”
想不到她们俩竟有这番急人之急的高义,李鼎既感动,又感激,以至于声音都有些哽咽了。
“朱二嫂跟彩云姊姊既是这么想,我还能说什么?不过,这几天我怕没法儿照应你们。”
“你别管我们。我们就住在我表姊夫开的香腊店里,离这里不远,回头我会说给柱子。”
李鼎便将柱子唤了来,由朱二嫂将诚记香腊店的地址跟他细说了,相偕离去。到得门口,乌林达已备得一乘轿子在那里,另有两名临时找来的工匠,权充前导,各提一盏硕大无朋的白纸蓝字灯笼,一面是“织造衙门”,一面是个“李”字。这是甜似蜜的设计,特意摆一摆官派,可得许多方便。
到得自家门口,下轿一看,门前有捕快、有绿营兵,门洞里侧摆一张条桌,上有名册。桌后坐着两个人,一个穿着行装,一个便衣,另有一人,单坐一张椅子。武官的服饰,头戴暗蓝顶子,李鼎知道是两江总督衙门派来的差官,四品官服,自然是一名都司。
都司虽是四品,但一向重文轻武,所以见了知县都称“大老爷”,但此刻却大剌剌地问:“尊驾是谁啊?”
“是这里李大人的长公子。”那穿便衣的是吴县的刑房书办,李鼎不认识他,他却认识李鼎,为了拉交情,很热心地代为答话。
“喔,册子上有名字没有?”
“这,回都司老爷,不会有的。”
“那么,”都司又问,“那个小厮呢?”
“他叫柱子,姓朱。”李鼎只和颜悦色地跟刑房书办说话,“他是我名下的人,应该不在册子上吧!”
“是,是!鼎大爷,等我查查!”翻了一遍簿子,刑书向他身旁的一名千总说,“总爷,没有朱柱子的名字。”
“没有。”千总又请示都司,“你老看,是不是放行?”
都司恼恨李鼎竟不致礼,斜着眼对千总说:“你问问他,来干什么?”说完,站起身子,走了开去。
千总倒还忠厚,心想人家是正主儿,家里遭了官事,自然要回来看看,这还用问吗?而且他也不知道怎么开口,甚至还不知道用什么称呼,因而一时之间,颇现困窘。
那刑书跟钱仲璿是好朋友,自觉义当解围,赶紧起身,从桌子后面凑了过来,低声说道:“鼎大爷,那位是两江督标的王都司,行六,招呼一声吧!”
递了点子过来,李鼎自然会意,心想:在人檐下过,怎敢不低头?只好忍着气,踏上两步,先咳嗽一声,然后喊道:“王六哥!远来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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