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当今皇帝太便宜,那么最吃亏的自是恂郡王。他最不愿谈这一点,最希望的是,根本想不到这一点。为了急于要找件事去转移他的思绪,将记忆极新的一个人提出来谈。
“听说胡凤翚想当苏州织造。八哥,你听说了没有?”
听得这话,套间中的李绅屏住呼吸,侧着耳朵听,只听胤禩平静地说:“听说了,不过不是胡凤翚自己想当织造。”
“莫非有人要他去当?”恂郡王问的,恰是李绅心里要说的话。
“是的。”
“谁呢?”
“你想还有谁?”
难道是皇帝?李绅这样在想,耳中飘来恂郡王的一句话:“那是什么用意呢?”
“那还不容易明白?”胤禩冷笑了一声。
“是去做他的耳目?”
“岂止做耳目!是去做鹰犬。第一个要对付的是我。”
“这是怎么说?”恂郡王不解地问,“要对付你,跟派人到江南去,有何关系?”
“查我扈驾南巡干了些什么。不过,胡凤翚未见得会听他的话。”
“何以见得?”
“胡凤翚的为人,我太清楚了。”胤禩停了一下,又补上一句,“他很怕他。”
李绅心想,上面一个“他”指胡凤翚,下面一个“他”指当今皇上,语气是很明白的。但含义却费解,甚至不通。如说胡凤翚很怕皇帝,应该唯命是从才是,何以反说“未见得会听他的话”?
就因为这个疑团分了心,以致漏听了外面的话,等他警醒过来,重新侧耳凝神时,只听恂郡王在问:“你看他还有什么法子对付我?”
“谁知道?”胤禩答说,“有那个贼秃在,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都干得出来!”
这是谈到文觉了,李绅越发全神贯注,但好久没有人说话,只听得蹀躞之声,便又从门缝中去张望,只见是恂郡王负着手在踱方步。胤禩是一杯在手,却又不喝,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八哥!”恂郡王走到他面前站住,等胤禩抬起头来,他说,“把那个贼秃宰了怎么样?”
“怎么宰法?”
“听说那贼秃常常到处去逛,派人截住了他,切他的脑袋。”
“恐怕不容易。”胤禩摇摇头,“等你一派人,恐怕马上就有人盯住你的人了。”
一听这话,李绅悚然心惊,原来恂郡王府,已被监视,何人出入,自然都在窥伺者的眼中。说不定文觉在此刻便已知道了他的行踪。
“再谈吧!”他听见胤禩在说,“诸事忍耐!”
“八哥!你别劝我,你得劝你自己。”
“哼!”胤禩自嘲地冷笑,“我劝你、你劝我,都是一个忍字。但愿能忍得下去。”
说完,有脚步渐渐远去,寂而复起,李绅听惯了的,是恂郡王的步履。
“缙之!”
“在这里!”李绅从套间中走了出来,只见恂郡王茫然地望着他。
“胡凤翚的情形你听见了吧?”
“没有听清楚。”李绅很诚实地回答,“听到八贝子说,胡凤翚很怕‘上头’,可又未见得会听‘上头’的话。觉得很费解,心里一嘀咕,就没有听见。”
“你要听下去就明白了。胡凤翚很怕他的‘连襟’,就不能不多方结纳,更不敢把人都得罪完了,为的是留个退步。这些话……”恂郡王停了一下问说,“你明白了吧?”
李绅明白了,必是胡凤翚早就在暗中巴结了胤禩,而且关系不浅,胤禩才能相信胡凤翚不会出卖他。
“照此看来,家叔的差使,是保不住的了。”
“只有一个法子可以保住。”
“是!”李绅大为兴奋,“请王爷明示。”
“让李煦上个密折,说八贝子如何如何,不就保住了吗?”
李绅大为失望,“那怎么行?”他说,“家叔怎么样也不能做这种事。”
恂郡王嘉许地点点头,但脸上却有愁容,“爱莫能助,为之奈何?”他问。
李绅原是有准备的,便即答说:“王爷如肯赐援,我替家叔求王爷一件事。”他停了一下才又开口,“不过,实在也难以启齿。”
“说,说!患难相扶,没有什么不好说的。”
“家叔在这个差使上,三十年了,他手头又松,日积月累,亏空不少。一旦奉旨交卸,不知道这个窟窿怎么样才补得起来。”说到这里,李绅停了下来,看恂郡王是何表示,再作道理。
“他有多少亏空,只怕有二三十万吧?”
难得恂郡王自己说了出来,李绅如释重负,轻快地答一声:“是!”
“那么他要我帮他多少忙呢?”
“这,”李绅说,“自然是看王爷赏下来,还差多少再想法子凑,何敢事先预定。”
意思也很明显了,这笔亏空的弥补,主要的是要靠恂郡王。恂郡王很沉吟了一会儿说:“我帮他个十万八万,也还拿得出来。可是,缙之,你总知道,如今不但粮台上我已经指挥不动,就指挥得动,也不能拿公款卖交情,只有用我自己的款子。十万八万现银惹眼得很,何况,我的私财出入,自有人在替我登账。拨这么一笔款子给你叔叔,是瞒不住人的。倘或疑心是我托你叔叔在江南招兵买马,这可不是说着玩的事!”
一听这话,李绅既喜且忧,一时也想不出善策,只好先道了谢再说。
于是他垂手请了个安说:“王爷厚赐,感何可言。这笔款子该怎么拨,容我筹划妥当了,再来回禀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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