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务重要,人亦重要。恂郡王、平郡王、年制军,还有岳钟琪他们,平时言行如何?请你秉笔直书,不须丝毫瞻顾。”文觉又说,“如果你觉得连我都不宜知道,不妨密封了交给我,可以直达天听。”
“那不成了封奏了吗?这怕与体制不符。”
“那有什么关系,儒生伏阙上书,尚无不可,何况你也是朝廷的职官。”
听他这么说,李绅只好唯唯称是。想想已无话可说,便起身告辞。这时李果的毛病,自是霍然而愈,陪着李绅,仍旧坐黑车回到客栈,下车一看,才知道早就万家灯火了。
“怎么样?”在车中一直不便开口的李果,急于想知道结果。
李绅不作声,脸色非常难看,又青又黄,阴晴不定,仿佛受了极大的刺激似的。
“怎么回事?莫非我倒没有受寒致病,你是真的病了?”
“不是。”
“来!喝碗热茶,慢慢来说。”
一碗热茶下肚,李绅觉得舒服了些,坐下来叹口气说:“我真为难!为难极了!”
“他对你提出了什么难以办到的要求?”
“要我出卖居停。”
李果大惊,愣了好一会儿才说:“何出此言?”
于是李绅从头谈起,说到文觉表示“秉笔直书,无所瞻顾”,甚至可用“封奏”的方式,那就不必李绅多说,李果也能知道,文觉是在暗示他上“弹章”。
“客山先生,”李绅摊开双手问道,“我该怎么办?”
不用说,如能符合文觉的暗示,不独李煦的前程可保,他自己亦是富贵在望。但这是卖主求荣,李果毫不考虑地答说:“文觉说得不错,秉笔直书!”
李绅一时没有会过意来,只茫然地望着他,无从再表示任何意见。
“我想,”李果又说,“为今之计,也只有还以正直。至于令叔之事,唯有另作谋划了。”
听得这话,李绅才明白他的意思,不由得眉头一松。但想到李煦,双眉立刻又拧成一个结。
“家叔那面,实在不好交代。”
李果报以一句苏州话:“船到桥头自会直。”
09
虽说“秉笔直书”“还以正直”,下笔时却有荆天棘地,寸步难行之感。
三天工夫只写了五六百字。李绅几次想搁笔,将已写成的两张稿纸烧掉,托李果跟文觉去说一声“敬谢不敏”,但终以想到李煦的前程,存着万一之想,不能不勉为其难。
所苦的是勉亦难为!第四天只字未下,自困在愁城中简直要发疯,只得将笔一丢,出去透透气再说。
刚出大门,只见三匹马驰到门前,定睛一看,不由得愁闷一解。原来是李果、张五,带着小厮福山,特意从京里来访。
但他很快发觉,客人的脸色凝重,显然,此来是有事要谈——当然也不会是什么好事。
“写得如何?”李果一坐定下来,便“查问”功课。
“惭愧!”李绅低下头去,“简直没法儿谈了。”
“怎么?至今不曾动笔?”
“笔是动了,千钧之重。”李绅答说,“处处窒碍,字字棘手。”
“这么难?”
“难!难!说实话对不起恂郡王;不说实话,人家不会满意。”李绅又说,“还以正直,话是不错,无奈直道难行。”
李果不答他的话,转脸向张五问了一句:“怎么样?”
“从长计议。”张五看着李绅说,“昨天晚上,文觉又到天宁寺来找我,话说得很露骨。意思是,如果你能告恂郡王一状,什么事都好办。否则……”
否则如何呢?李绅问都不敢问,只用一双失神的眼睛,看着张五。
“这件事弄拧了!”李果接口,“你当然不能出卖恂郡王,要想文觉满意,已是绝不能了!那篇东西既然难以着笔,你干脆把它丢开,心思用在另筹别法上面,还有用些。”
听得这话,李绅像从心头移去一块巨石,长长地透口气,将那两张稿纸扯得粉碎,丢在字纸篓里。
“咱们作最坏的打算,缙之,”李果问道,“你能凑多少银子?”
“这,意思是凑钱替家叔补亏空?”
“双管齐下,一方面凑钱,一方面托人缓颊。”
“托谁?”
“托谁,回头再说,你先说钱。”
李绅想了一下说:“我自己有五六千银子,跟恂郡王要两三万银子,他会给我。”
“最好不要跟恂郡王要。因为还有更要紧的事求他。”李果放低了声音说,“如今怡亲王红透半爿天,为人也忠厚,肯帮人的忙。怡亲王跟恂郡王的感情极好,我想,如果恂郡王肯为令叔说句话,真正一言九鼎。”
“对!”张五紧接着说,“这是正办,托文觉是小路。”
“正办倒是正办,就怕恂郡王不肯。”
“你还没去说过,怎么知道他不肯?”李果很快地说。
“客山,你误会了。绝非我不肯去说,家叔的大事,哪怕明知道要碰钉子,我亦非去开口不可。不过,多胜算少,总要计出万全才好。”
“如今哪里有万全之计,能留出一个退步就是上上大吉了。我的想法是,托人归托人,弥补归弥补。请你明天就进京,探探恂郡王的口气。另外再想想,哪儿可以弄点钱,补一万少一万,补十万少十万,能补亏空,总是好的。”
“是,是!”李绅连点头,“哪怕今天进京都可以。”
“今天进京,又得‘倒赶城’了。”张五笑道,“这种天气,能免就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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