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朗读
——芬兰、斯洛文尼亚行
起飞时间是上午10点55分，当飞机穿过薄云，升上天空，觉得我们一行是在和太阳一起旅行。我们一行，总共七人：中国作协外联部主任刘宪平，翻译吴欣蔚，作家柳建伟、郭文斌、王手、梅卓和我。遗憾的是，八小时之后，我们降落在芬兰赫尔辛基机场，太阳却还在前行。不过它并没与我们分手，从机场大厅出来，阳光依然照耀着我们。因为那时才是芬兰时间下午两点。
接机的是中国驻芬兰大使馆文化参赞黄爱萍女士和芬兰中国和平统一促进会副会长、华侨华人协会秘书长佟帅先生。还在从机场开往市中心的车上，佟帅就用他沈阳口音十足的普通话向我们介绍芬兰人努力工作的文化习惯、简单生活的价值观、人与上帝的宗教信仰关系等。在我们住进酒店后，他带我们参观了总统府、总统府对面的赫尔辛基大学、赫尔辛基大学右侧的新教教堂、教堂对面广场上的亚历山大二世雕像。第二天上午，还参观了被誉为芬兰民族音乐之父的西贝柳斯音乐广场、第十五届奥林匹克运动会比赛场和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岩石大教堂。人与上帝的关系，简单生活中的悠闲优雅，人们努力工作的严肃和严谨，从总统府和教堂的距离、教堂与市民生活区的距离，从教堂、音乐体育广场这些恢宏精湛的建筑中，处处都能感受得到。
与芬兰作家协会的见面，就是在有了这些感受之后。那是一个白色高楼，在市中心的某个街区，有些旧，恰因旧，才见出悠久的历史。出国前，外联部吴欣蔚通知我们每个作家都要朗读自己的小说，于是从上路开始我就对朗读有了一种怪怪的恐惧感，觉得好像在做一件没有把握的事情。我不曾跟同团的其他作家交流过，但于我是这样，因为自写作以来，从不曾当众朗读过自己的小说。然而这个下午没有这个节目，只是在黄爱萍参赞引见下，与芬兰作协副主席、作家座谈。那是一个并不很大的会议室，秘书长介绍芬兰作协的机制建构、会员情况、职务和责任，代表团团长柳建伟介绍中国作协的机制建构、会员情况、职务和责任，并代表中国作协就芬兰作协对此次作家交流所做的努力表示感谢。刘宪平主任表达了中国作协愿意在推动双方作家的互访和相互交流上做出努力。座谈气氛宽松而热烈，最后，为了见证交流的开始，双方互赠礼品，柳建伟代表中国代表团向芬兰作协赠送中国作家的翻译作品、宁夏剪纸和印有温州传统蜡染图案的笔记本。
朗读是在14日才开始的，地点在赫尔辛基大学孔子学院，这里没有护栏，没有围墙，仿佛来到一个社区。大学没有校园，这是跟中国完全不同的地方。在一个光线明亮的屋子里，代表团全体成员和孔子学院师生齐聚一堂，院长叫安佳·拉蒂嫩，中方院长叫李远征，她是中国人民大学教授，在孔子学院履职三年，带着人民大学五位年轻志愿者。实际上，当我看到一张张热情而熟悉的面孔，看到一双双渴望与异域作家交流的眼睛，先前那种恐惧朗读的怪怪的感觉就荡然无存了。在大家为同一种热爱而相聚在一起的时候，不朗读自己、不把自己的声音发出来，我们还能做什么呢？于是，团长柳建伟在表达了中国作家对芬兰文学艺术史上伟大作品的虔敬之心后，朗读了他的《花野》片段，郭文斌朗读了他的《吉祥如意》片段，王手朗读了他的《推销员为什么失踪》片段，梅卓朗读了她的《转世》片段，我朗读了我的《歇马山庄的两个女人》片段。于是，交流也就开始了。如何看待生活和艺术的关系，中国作家和鲁迅有什么样的联系，乡土文学在中国的发展，藏族作家用汉语写作的障碍……
那是一个难忘的下午，由朗读开启的文学交流很自然地就触及了文化的差异，由文化差异带来的想象和疑问很快就活跃了现场的气氛。而在想象和疑问里，我们打开的人、人性、人生、生命、命运，又在另一个维度上融合、交汇，因此活动结束时，彼此握别，纷纷感到时光的短暂。
实际上，如此朗读，如此由朗读进入的交流，才仅仅是一个引子，就像电影中的序幕，更多的朗读发生在后边，在另一个国度。9月16日，当我们离开芬兰，抵达斯洛文尼亚，我们的朗读才算真正开始。只不过那朗读者不是中国作家，而是斯洛文尼亚首都卢布尔雅那的市民，在我们从酒店步行去往餐厅的路上，在一个偌大的酒吧里，一群年轻人在为一个在音乐中朗读的人热烈鼓掌。由于小镇太安静，突然爆起的掌声像突然下起的骤雨。而拐过一个街角，在流过市中央大街的萨瓦河边上，安静的蜡烛映照着安静的河水，安静的恋人在河水上方的茶桌上默默对视，你觉得所有人都在朗读。看着他们，不用语言，不必听懂，古老的欧洲已经在向我们传达它的浪漫和诗意了。
朗读者不再是我们，也不再在教室里、会场上，他们在卢布尔雅那大街上的酒吧里，在中央广场两尊距离遥远的雕塑上。那是一个18世纪著名诗人和一个平民女子，诗人的雕像在广场中央，高大伟岸，女子的雕像在诗人对面一幢楼的墙壁上，平常美丽，诗人平生爱着这个女子，这女子却一直不爱他，于是就有人用雕塑凝固了这美丽而忧伤的故事，让他们在广场上世代相望。在他们中间，毫无疑问朗读者是诗人，他日夜不停地朗读自己的诗句，为了心中神圣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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