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因为土地太吃钱了,因为当了村长,进入了复杂的官场关系,因为老婆绝不跟他下乡,常年两地分居,还因为他后来爱上为他打工的民工的妻子,陷入混乱的伦理关系,不堪重压卧车自杀……《上塘书》里的刘立功和自杀者在这一维度相遇,我的心激动得怦怦直跳——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奋斗出来的企业家,到了2010年这个历史时期,他们有可能重返乡村承包土地,有可能重新竞选村长,这一现实对我可是太重要了!它不仅照亮我一直以来寻找的乡村人精神还乡这一主题,还将刘立功往返于城乡之间的物质外壳呈现眼前——他在上塘,又不在上塘,他渴望还乡,却无法还乡,灵魂在上塘与上塘外面漂泊,生活场域广阔而虚妄……关键在于,因为有了对社会背景的深入了解,我能在刘立功的生活空间之外,看到人心在变革中的动荡与失控,看到失控灵魂的不安和惊恐、惊恐灵魂对安详安宁的渴求,我还看到那些深陷灾难的人的内心挣扎,以及在挣扎中灵魂的救赎与复活——挣扎、救赎、复活,刘立功迅速站立并行动起来,他的老婆突然被害,他需要报案,需要接受调查,需要向儿女、亲人报丧,需要面对前来哭丧的所有亲人,需要思考把老婆葬到城里还是乡下……在这之前,他如鱼得水、如日中天,他不需要思考跟死亡有关的归宿问题;在此之前,他是农民企业家、人大代表,是人们眼中的成功者。而现在,警车的汽笛就响在家门口,他由成功者一瞬间变成受害者家属,他被从正常生活轨道拉了下来,他的人生不得不倒立在黑暗中……在这倒立的黑暗时光,他是否思考过家的意义、财富的意义,是否看到创造财富留下的斑斑血迹,以及像血迹一样除不掉的原罪?
刘立功开始了行动,我的笔终于不再艰涩,跟着他,我走进他身后的家族,走进他遭遇灾难之后的黑暗瞬间,走进不曾料想的绝望和痛苦,尤其当他已经遇害的老婆不甘沉默,其离魂在死后的十几天里四处游荡时,我的笔不得不在沼泽里深深下陷……吞噬我的,是乡村人对自我身份的迷失和寻找,是他们在寻找中心灵的孤独、脆弱和恐惧,是为摆脱孤独、脆弱和恐惧而呈现出的心灵真相……
2014年5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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