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世纪之初,我曾写过一篇长文《安娜的血》,论述孙惠芬笔下的女性,地域的、时代的、关系中的女性,作家多向度地完成着对于包括复杂人性的证明及农村女性精神境遇与情感生活的关注,当然作家的视线并不回避女性自身的弱点。对于能够提供不止一种阅读方向的文字,我一向深怀敬重。正如我注重她没有被评论界给予更多重视的《致无尽关系》——一个于城、乡之间的归来者,一个于娘家和婆家之间的往返者的犹疑踟蹰,血脉与根系的力量在一个女性的小说中获得了这么大的力量,让我在读到以下句子时不免心惊:
每年,都会有这样一种东西在我心里慢慢浮出,就像年使亲情的网络慢慢从水下浮出一样。它浮出来,却并不像网绳那样越绷越紧越抻越直,而是在经历了瞬间的警觉之后,某根绳索突然绷断,拽我的,或者我拽的,只剩下一根,申家的这一根。那一时刻,我觉得我和身后的丈夫、儿子没有任何关系,他们好像只是搭车者,互不相识的路人,因为在我们翻找攀爬的故事里,看不到他们的任何踪影。可奇怪的是,我和丈夫、儿子成了路人,却一点都不伤感,不但不伤感,反而有一种挣脱了枷锁的轻松,仿佛又回到无忧无虑的少年时代。
说到底,还是一个根系在一点点复活,就像一进了腊月亲情的网络在我们意识里的复活,它们不在前方,而在后方,在你还在城里时,它们便被深深埋藏着,它们不是亲情,却在一端上连接着亲情,是亲情往纵深处幽暗处延伸的部分,只有当你回到火热的亲情里,回到亘古不变的拜年风俗里,它们才会一点点显现,你才会不知不觉就成了一个活跃在根系上的细胞,游走在根系上的分子,就像一尾钻进池塘的鱼。
这可能正是孙惠芬式的小说世界中的自由与限度。
2018年6月22日改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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