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点多的时候，听到有敲门声，咚咚咚三下，有规律的，不急促。
我起身开门。这种时期，父母亲尚能保持他们的姿态与教养，记得敲门。我原以为他们会拿着钥匙直接开门冲进来，然后劈头盖脸一阵责问。
他们一齐站在门口，我连忙叫：“爸爸妈妈来啦。”
父亲冷冰冰地应了一声，母亲压根没应，我取出鞋子递给他们。待到他们坐定，我才小心走到沙发的拐角处，缓缓坐下，与他们保持一段距离。
他们端坐在大沙发上，这是家庭里面审问犯错孩子的标准架势。大家沉默了好一阵子，我明显觉察到气氛的紧张，连空气都凝固了。我边站起来边说：“我去给你们倒水。”
“嗯。”父亲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仿佛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大海。
我的心跳开始加速，倒水的时候也故意低着头背对着沙发不看他们。
“中午到哪里去吃饭的？”进门之后一语未发的母亲终于发话了。
“外面的快餐店。”我轻声作答。
“是不是和那个人一起？”什么时候开始，母亲称肖展庭为“那个人”了？连名字都不提，足见有多忌讳。
“没有。”我将头侧向一边不敢正眼看她，正好瞥见茶几上躺着我常用的那把木梳子，我赶紧抓起来梳头发。
“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母亲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父亲没说话，我想他们都在努力保持平静。
“我在北京念书的时候。”我并不想隐瞒什么，试图用言辞打动他们。
父亲和母亲脸上旋即呈现出惊讶的神色，说不出话来。
“没有想到你还有这些心思！”母亲生气地瞪着我，又看看父亲，“一定是那一回，一定是，我们真不该让他帮忙带东西给你。启华，我们怎么这么糊涂？”
父亲轻轻叹口气，良久没有开口。
我心里紧张，抓起茶杯猛喝水，叽里咕噜地把一杯水喝了个精光，又拿起梳子梳了两下头发，反复地用指甲刮着梳齿。
半晌的时间，父亲终于发话：“你不了解他，子璇。你还年轻。”
母亲接过话，愤愤地说：“就是，你还小，不懂。这样的男人最会骗女孩的感情，骗她们的青春。你不要被他迷惑。”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爸爸，你不记得了，小学毕业那年你叫他帮的忙。”我试图解释什么。
“你以为你捡了个现成，其实是人家在消遣你的青春！”
好尖锐！可我不信。
“如果知道事情会变成今天这样，我宁愿你不进五中，考不上北大没有关系，但你可以健健康康地成长，做一个正常人该做的事，不会搞出这些名堂！”父亲声色俱厉。
“爸爸，我十二岁那年认识肖，你们认识他更久，以前都说他的为人好。现在，你们觉得他有什么问题？”我的指甲无意识地划着梳齿，啪，断了一根。
“原来这个人那么早就打起小女孩的主意！他岁数大，又离过婚，孩子都读大学了，叫你姐姐！你叫别人看了怎么想？子璇，这么明显的道理你都不懂！”母亲按捺不住，嚷嚷起来。
“我懂，可我不在乎。他一直对我好，我们在一起很开心。年轻的小毛孩子天天手捧一束花站在楼下，傻兮兮的有什么意思？在一起还不是天天吵架，又不肯谦让，感情几天就没了，可是我们在一起不会。而且，你以前不也说过张淑芬福气好，下半辈子不愁了？”我顿了顿，“人活一辈子不就是图个痛快，考虑那么多，憋屈得很，岂不是到这世界上白走一遭了？”我理直气壮地反驳她。
“他和张淑芬离婚，原来有你的一份！”
“跟我没关系！”
“你不知道他站在那个位置上，多少女人投怀送抱，你只是看不到而已！”母亲用手指着我，比刚才更加激动。
我突然发觉我和他们完全不是一路人：“我相信他也相信我自己。”
“且不管他对你是不是真心。子璇你就不管亲戚朋友怎样看你？名牌大学毕业的高才生，嫁给一个跟她父母一辈的男人……还有他的身份和地位，你就不怕别人说你是个贪慕虚荣的女人？你读了这么多年书，还念名牌大学，白读了！”父亲和母亲不一样，他的语气平缓一些，说的话却刀刀见血。空气中弥漫着火药味。
啊！不！他们竟然这样看我，一时间，心里仿佛被剜掉一块那么痛。我从未贪恋肖的身份，地位，他手中的权力，我爱上他的那一年只有十五岁，那时的他还没有今日的这些光环，我只觉得他是个英俊潇洒的男子，懂我心思的男人，十分向往。
我捂住脸，呜咽着：“原来你们是这样看我的！太肤浅太庸俗了！”
“你……”父亲终于泄气，神情沮丧地对母亲说：“惠君，看看我们辛辛苦苦教出来的女儿！”
“汪子璇，我们不许你以后和他来往！”母亲不再多说，直接下了命令。
“为什么？妈妈，我有我的自由。”我先前的强硬语气一下子软下来，央求她。
“因为你姓汪！今日起，我们要好好管教自己的女儿。”父亲一边起身一边回答我，他的神情又恢复先前的镇定，只是那声音冷冰冰的，直接凉到我心里去了。母亲也跟着站起来，拿起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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