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气生了整整半年，直到春节前我拿到一间外企的Offer，签了三方协议，当即用手机打电话给肖：“嗨，你在忙吗？”
“嗯，有高兴事还是伤心事？”
“你知道我有事和你讲？”
“没有事不会想我，不会想要主动打电话给我。”
他说得对，这半年来，我没有主动给他打过电话，他打我接的多，连我自己都没有太注意到。
“我没有参加研究生考试，找到工作了，嘿嘿！”
“在哪里？”
“在一间有名的外企做采购。”我讲得施施然，也是向他示威，未见得非要倚仗他。
“北京果真这么好，不想回来了？”
他的声音很低很轻。听到他的话，我突然感到失落，完全没有想象中的高兴心情。这意味着什么，我继续待在北京，在离他千里之外的地方，想他，等他。我们还是同从前一样的遥远，远到最少也要一个月才能见一次，远到常常需要猜测对方现在在做什么，远到宜园三号已经布满灰尘……
电话那头传来肖的叹息，似乎是在对我讲，又仿佛是自言自语：“子璇的气消了。”
原来他都知道。
纵使心中千言万语，却不知如何开口，我不愿承认一直在赌气。什么气非要待在寒风凛冽沙尘暴严重的北京不回去的？一定是小气鬼。
或者对他讲，女孩子最要紧的是独立。那么，离开家离开他远远的才叫独立？
我更不会承认，现在就后悔了，我想回家，和你在一起。这么大的事情岂是小孩子的玩笑，想反悔就反悔的，我几时低头认过输？
此时的凄酸不知如何形容。电话那头传来他的声音：“春节回来再说吧。”低沉的，柔和的，带着一点点鼻音。
春节回去把工作的事情详细告诉父亲母亲，他们相当欣慰，女儿终于能靠自己的双手独自生活。
我约毓辰出来见面，她将在本地一家房地产公司做财务，和前任男友刚分手。魏念生也在本地工作，与她间或有联系。我将工作的事告诉毓辰，她瞪大眼睛看我，好像我的脸上有什么不对劲：“你，不回来？”
我点点头。
“跑这么远，不想和他在一起？”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把这半年的事情简单告诉她。
“这么大个人，赌气干吗？自己受罪。”她愤愤然，还真替我操心。
“也许我可以多看看外面的世界，和很多很多男人约会，到时候发现好的不止他一个。”我开玩笑地说。
“但愿如此，多交往一些男孩没什么不好，至少有参照，有比较，才知道自己适合哪种。”毓辰这话说得没错，只是，这许多年我就单单专注地恋这一个，哪里去找参照物？
我约了肖见面，这是半年来第一次主动约他。奇怪的是，我见到他时，什么都不想同他争论了，只想和他好好待着，安安静静的。
他也没有主动提以前的事，拉着我的手去了一家五星酒店请我吃大餐，鱼翅龙虾，我问他是不是想把我喂成小猪。他握住我的手，十分专注地看着我的脸，柔情蜜意的：“找工作累的，瘦了一圈。”
“苗条一点好看。”我顽皮地朝他眨眨眼。
“健康才最美丽。”
“我相当好。”
“那就好。”
送我回家的路上，肖展庭终于开口点中要害：“外面的世界精彩得很，北京好得很呢。”明亮双目中含着一种特别的笑。
啊，他没有原谅我。
我从小就是不需要也不肯先低头的人，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没有台阶下了，我对他说：“我先在外面待两年开开眼界再说，多学些东西。”
他没有再问什么，找个路边停下车，伸出胳膊拢着我的肩：“宜园三号环境很好，在外面租房子不安全。”
我点点头，侧过身去搂他的脖子，与他紧紧相拥在一起，眼眶里有些湿润，我悄悄埋下头没让他发现。
大学四年级下学期，我们已没有课程安排，唯有一项任务——毕业论文，小case。宿舍几个女孩早早地落实了去处，佳佳与我都去外企工作，王蕾去一家国有商业银行，宋敏是我眼中最有出息的一个，她终于收到哥伦比亚大学的Offer，全额奖学金，即将远赴重洋。我真替她开心，我和她私下去吃了一顿大餐，庆祝一切尘埃落定，又期盼着一段新生活的开始。
四月中旬论文基本搞定，提前交稿。我干脆收拾行李回家，等到论文答辩的时候再来。那一段时日，我和肖展庭频频约会，两三天必定要见一次，不外乎吃饭、喝茶聊天、看电影。
每段恋爱，都有这样一段日思夜想，分分秒秒盼相见的时期吧。
有时候，他中午也从办公室“逃”出来同我会面，下午我自己去购物街逛逛，看看女孩子的家什，或者找毓辰出来一起玩，等到他下班了再来找我一起用晚餐，只是，他很少同我去人多的地方。
四月底的一天，吃过晚饭，肖展庭带我去了他自己的寓所，在江边，新的小区，绿树掩映，两室两厅，装修简练。从露台望出去，日落时分的江面雾气缭绕，对岸万家灯火闪烁，俗世有俗世的美好。房间里的杂物很少，空气中仿佛残留着平日里寂寞的味道。
肖取出上好的明前龙井茶，摆出茶具，泡了给我喝，氤氲的茶香飘出来，舒缓了傍晚时分疲劳的神经，他随意地靠在沙发上，我像只小猫般倚在他的怀中，替他轻轻地揉太阳穴，他十分满足地半闭着眼睛，浓密的睫毛覆盖在眼睑下方，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眼角有细微的纹，更添几分成熟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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