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清澈的眸子落在了她逆光而立的身影上。
她垂眸修剪着窗台上的盆栽，她窈窕的身姿在柔和的阳光衬托之下更显得亭亭玉立。
看不到她的神情，到嘴边的话他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说。
窗边的女子又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回眸好奇的看着他，疑惑道：“她？她怎么了？”
“她……”
见他仍是犹犹豫豫不继续说，陈言希翻了个白眼，将头扭回去又开始摆弄那盆栽，嘴上倒也没闲着，道：“有话你就说，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她以为他是不好意思开口，却不知他是不想让她伤心。
“你知道你是因为什么才出生的吗？”他道。
“你这句话说的很有意思，我出生还能是因为什么……”她莞尔一笑，只觉得他这句话说的好笑，她出生难道还是因为理由才出生的？
可是话说了一半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无缘无故他怎么会说这种话，这意味着……
手中的枝干啪一声被折断了，花盆里面刹那间只剩下一半残枝，孤零零的插在土里。
“你都知道些什么？！”她没有多余的心思再去管那个受害的盆栽，手中的断枝被她无情的丢到了角落里，快步走到了他面前，眸底满是不可置信。
“陈瑶生来就患有心疾，陈将军四处寻医，后来有位来自昴州的神医说只要找到血型匹配的人，就可以为她医治，为她换心。”他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身前的女子，又道：“昴州神医医术高超，换心之术做过多次，病者都活蹦乱跳的没有后遗症，陈将军动了心，可那血型相配的人只有有血缘关系的人才是，那时陈瑶生母因病已经不能生育，很巧的……陈将军遇到了你母亲，之后你母亲有身孕后他便打算把你生下来给陈瑶换心。”
他一番话毕，面前的女子已经面色苍白，贝齿紧紧咬着下唇。
方缙陆原是不经意抬头看了一眼这小女子，可是一看之下便大惊，因为他看见那娇嫩的唇已经渐渐被她咬出了血丝，染红了贝齿紧咬的唇边。
“陈言希！松口！”
他噌的站起身抓住了她的肩膀，轻轻晃了晃，可她没有反应。
“陈言希！！”
他更大声的喊了一声，面前的小女子才怔怔的刚回过神一般，双目空洞的望向他，喃喃道：“原来……我生下来是给别人治病的啊……”
怎么……什么都变了？
自从她坠崖苟活，一朝涅槃回府，一切都变了……
她善良温柔的娘亲殁了，她敬爱深情的父亲出轨，还有个比她大的女儿，这个女儿现在就在这里，她圆满幸福的家残破不堪，而现在……她一下子从千娇万宠的大小姐变成了别人的药。
原来她的命运从一出生就定下了，就是用来给别人续命的。
可是……
“那我……怎么活到了现在？”悲凉自嘲的语气从她口中溢出，她好像受了极大的打击一般，神情落寞，眼神空洞，似乎世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现在的她，就像一个没有生气的木偶。
方缙陆心疼的将她拥入怀中，他后悔了，如果知道这件事对她的打击那么大，他一定不会告诉她。
她本是将军府的掌上明珠，现在却要遭受这些。
最后一次，这是最后一次，以后他一定护好她，再也不会让任何事伤到她！
他眸子坚定，长舒一口气语气满是安慰的意味，他道：“陈瑶找到了别的合适的心脏，她现在是个再健康不过的正常人。”
可能陈厚忠是出于愧疚的心情才对她百般宠溺，这份感情愈演愈烈，再加上陈厚忠爱上了冯氏，所以爱屋及乌，以至于后来陈厚忠是真的疼爱这个乖巧聪慧伶俐的女儿。
当然，这些只是方缙陆的猜想，他不是陈厚忠，他摸不透陈厚忠的想法。
“我好累啊……”她从方缙陆的怀抱里挣脱出来，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双臂枕在脑袋下，就这样趴在了桌子上。
这些是不是她的报应？因为她撒谎，因为她害死了李顺，因为她……不善良。
不，不对，是别人害她在前，她反抗在后。
真的好累啊……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还记得吗？你告诉过我的。”方缙陆坐到她身边，陪着她。
“虽然不是特别切合你现在境遇，但是大体意思八九不离十，陈……”他停了停，才又道：“言希，别被打败，还有我，我永远不会做任何伤害你的事情。”
“道理我都懂，可是情难自已，我忍不住。”
往日那些温情画面历历在目，父亲的慈爱，母亲的温婉，就算陈卿华偶尔和她拌嘴吵架，可还是很温馨，这个家还是她最惦记的归巢，是她心底里那一抹灿烂美好的阳光。
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
她觉得她现在已经占到了九，还能更糟糕吗？大抵是不能了，她也没有能失去的了。
内心越来越脆弱，越来越悲戚时，耳边响起了方缙陆温润和煦的声音，听着他小心翼翼的话语，她慌乱繁杂的心渐渐平息，心里波涛汹涌的海浪被一只大手抚平。
到最后只剩下些微波粼粼，泛着浅浅光亮，那是她唯一剩下的信仰了。
她自双臂中抬起已经泪眼朦胧的眸子，泛红的眼眶湿润，瘪着嘴望向他，委屈巴巴的似一只受伤的小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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