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门。
幸有浓烟造势,才得以避开官兵视线,在穿过密道、钻出城外废弃的农家地窖后,陌羽大大松了口气,按计划,会有辟天盟人马在青河接应,若渡过青河,一旦踏上偃月国领土,那便高枕无忧了。
马不停蹄地继续赶了几里路,奔跑在看不见尽头的河堤,苍茫的夜色中,树木顺河堤一路延展开去,林间小道则靠近青河。
不多时,耳畔有沙沙声传来,陌羽十指交扣,轻声道:“有埋伏!”
十三杀严正以待,同时,漫天羽箭从树林里嗖嗖射来,宛如遮天银雨,奈何十三杀也非等闲之辈,牢牢将羽箭格挡在轮车之外。
进,退,转,移,陌羽紧随十三杀而走,丝毫不乱。
听闻声响,洛紫醒来虚弱地问:“怎会……这么快……就有埋伏?”
“你不要说话。”陌羽伸手按她额上,仍不停输送真力,“有我在,怕什么。”
“你可以不怕,但她一定会怕。”林中忽地传出一声轻笑,“因为,她怕你死。”
话落,林中站起一排羽箭手,箭在弦上,只等白衣公子一声令下。
那白衣公子,手握一柄折扇,正是花槐。
一个时辰前,他被洛紫的‘五行阵’困于修魂台外,幸好卫京带着人马进入九曲地宫救火,他才得以获救,而后遵令一路尾随。
此时月上树梢,清辉流泻而下,宛若轻纱。
衬得花槐神韵非常,不知何时,他换了身月白贴身锦衣,长身而立,乌发泼墨,一根青丝带束发垂侧,气定神闲,一如翩翩贵公子。
未曾想一向千娇百媚的花槐,忽然变了个模样,远远看去竟不失男子的潇洒、俊逸,陌羽眉间微微一滞,但也只是刹那便淡然一笑,显是无谓之极。
五年前花槐因其制毒天分被他带进皇宫,后经大将军和九千岁的合力提携,花槐才坐到如今的位子上。
五年来,他十分清楚花槐的心思,状似不经意的眉目传情,处处袒护关心……点点滴滴,无不说明花槐的心意。
但一向孤傲如他,看人的眼光绝不存在妥协的余地,花槐之于他,不过同风行一样,是同事一主的朋友而已,并不会因花槐换了个装束,他便会另眼相待。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逃难关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洛紫又负伤严重急需医治,倘若能避免一场恶战,节省些时间,那是再好不过。
陌羽不由换上平素的笑容道:“花槐,你我共事多年,我不想和你兵刃相见。你带着你的部下速速离开,我们就此别过罢。”
“你……这是在向我求和?”花槐哑然失笑:“你堂堂左护法,竟然也开口求和?”
“你放心,我绝不要你的命。”每说一个字,花槐的眉便蹙起一分,“你背叛了皇上,背叛了九千岁,甚至,你还背叛了养育你的大将军。而偏偏你又是个重感情的人,所以,只要你活着一日,内心一定备受煎熬。那种无法释怀的痛苦,会一直折磨你到死为止。如此岂不是比直接杀了你,更有趣?”
陌羽没有说话,被神情警惕的十三杀围在中央,神色依然如常,任谁也猜不出盟主心里在想什么,然而,每个人都注意到了,听到‘大将军’三字时,他的手在颤抖。
“这么说来。”过了一会儿,陌羽道:“你是要放我走了?”
“我会放你走。”花槐啪地撑开折扇,避开他的视线,看向深蓝的夜,“其实,我本该替九千岁报仇,以报他知遇之恩。然而,我却舍不得……但你的心不在这,我强留也无用。不过,你须回答我三个问题,我才会收兵。”
“好。”陌羽缓了口气道:“有什么话今日说清也好,想必,我们以后也不会再见了。”
“第一个问题,冀天放,是不是根本就没有失踪?”
“是。”陌羽淡答,“他不但没有失踪,今夜,反而会听令于昌王,亲率五万大军,与大将军殊死一战。”
“大将军?”几分失望,几分嘲讽,回落眉间,花槐轻声道:“南宫羽,你果然够狠。你就不怕,大将军会死在冀天放的刀下?倘若这一战,他有个三长两短,往后你也不会好过。”
“大将军……于我有恩。”
那三个字,仿若一把匕首,刃口锋利无匹,结痂的疤被生生割开,鲜血淋漓。
他能记得,多年前那个夜晚,得知了自己的身世后,他跌坐在雪地里,茫然哭泣。
“……羽儿,你本不姓陌,而姓南宫……你不过是一个质子……以后父亲不在了,你要听堂兄的话……好好做人……你要学会原谅,原谅你的父皇,世上哪有不爱孩子的父母,他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才会把你送到这里……你一定要原谅啊……”
要听堂兄的话,好好做人。
要学会原谅,要原谅……那个把自己抛弃的……父皇。
雪花落入眼睛,化成了水,冻成了冰,冰封了心,心融化了,又似在火上烤,如此反复,无法停止。
后来,一双温暖厚实的手抱住浑身战栗发抖的他,在他耳边轻声说:“羽儿,你看,你不是还有堂兄么?堂兄虽然还不够厉害,但保护羽儿还是绰绰有余的。”
然而,今夜,他却不得不……将堂兄推上一条不归路。
乌黑的眼珠里有了清澈痛楚的光,陌羽一个字一个字道:“我不否认……我对不起他,但我无法不这样做……我想,堂兄会明白我的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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