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间处在整个饭堂靠里的位置，算不上有多偏僻，却是一块清净之地。阳光洒落窗棱，浮尘在空气里摇曳生姿。到了九羲所坐的地方，阳光开始变得薄弱起来，只是微微笼着。
九羲坐在明暗交织的光影里，侧影清寒，好似不太真实的浮光掠影。恍惚里，却有一种独特的魅惑，在晏慕雪怔愣的视线里蒸腾，让她的心底生出微妙的情绪来。
晏慕雪心里跳得厉害，却还是忍不住走到了九羲面前，赧然地唤了声：“国师大人……”余音里，还带着一种欲说还休的娇态，蕴着女儿家纯然羞涩的风情。
九羲蓦地抬眸，原本深黯的眼眸此时升起一抹暖光，让他原本冷沉的气韵，也变得和暖了许多。
九羲抿了抿唇，指着他旁边的位子，“过来坐。”
他的嗓音也不是往常冷硬的腔调，让晏慕雪的心跳慢慢缓了下来，她也就大大方方地坐了过去。
九羲给她斟了一盏茶，放到她手边，“听说，你想当圣女？”
“不可以么？”晏慕雪扬唇，笑容宛然，从容地端起那盏茶，凑到唇边。手却猝然抖了一下，茶盏从她手里跌落下来，茶水洒得到处都是。
她本能地窜起来，忙不迭地擦着衣服上的水渍。
手，却突然被九羲擒住，放到眼下一阵端看。
“手，怎么了？”九羲蹙着眉，沉着脸。
纤纤食指上，指甲断裂出一个缺口，一团青紫从指甲根蔓延到指甲下面的整节指尖，指腹下面还有个细小的伤口，还残留着丝丝缕缕的血迹。
手被他擒着，全然暴露在孙子楚饶富兴味的目光里，晏慕雪心里突突地跳着，羞赧地垂着眸，想要缩回手。
“可能……刚才揍人的时候，用力过猛，不小心伤到了。”晏慕雪挣扎了一下，手被他捏得死死的，怎么也挣不开。她眼睛求饶似的望向九羲，却触上他眸子里明显的心疼，心头一软，手上的动作不觉就止住了。
“一点小伤，不碍事的。”晏慕雪垂着脸，扭扭捏捏地红了脸。
九羲默然，长指却循着细腻的肌肤，慢慢抚上去。有东西，丝丝缕缕地浸润到肌肤里，凉悠悠的，涌到血脉里，弥散开来。
指尖上的淤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收敛，最终消失不见。就连指甲上的缺口，也恢复如初。
葱白手指，细腻柔嫩。
晏慕雪微微有些吃惊，却也很快见怪不怪了。
这位国师的身上，若是不发生点神奇的事情，反倒有些奇怪了。
可是……
国师大人，你能放开我的手了吗？
晏慕雪用力地朝他挤挤眼，九羲却像是看不明白似的问：“你眼睛，不舒服？”
晏慕雪羞愤欲死。
旁边的孙子楚却是憋不住，“嗤”一声笑了出来，“哈哈哈哈……”
他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被九羲凌厉的眼风一扫，将出的笑声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他被呛得涨红了脸。一面抚着胸口，一面干笑连连地指着门口，“突然想起……还有事！小爷先走一步，你们慢聊。”
刚打开门，就对上一张肥嘟嘟的大脸，冲着他笑眯眯地眨着眼，腻声叫着：“孙子！”
孙子楚一脸怔忡，脸色一沉，就“啪”一声把门关了回去。对上九羲依旧凌厉的眼神，他故作镇定、一脸骚气地将额发随手一拨，“小爷突然想起，事情早就已经做完了。整个国子监，就属这里最凉快！我躲会儿凉。”
说到后头，他实在有些绷不住了，脸上一个劲地抽抽，尴尬地指着窗边，“小爷坐那儿看看风景就行，你们慢慢聊，就当我不存在！”
他一面说着，一面往窗边退。最后，故作潇洒地一转身，轻身一跃，跨坐到了窗沿上。假装欣赏着窗外的风景，却是暗暗抚着胸口，抹了抹头上的冷汗。
想不到，曾经扬言说要偷看别人闺房秘事的人，也有尴尬的时候。
九羲果真当他不存在，继续捏着晏慕雪的手，从从容容道：“你想当圣女，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初来乍到，总要有点服众的本事才行。”
“服众的本事？”晏慕雪喃喃重复着，眉头一扬，“比如说？”
“这次的月中考核，你能拔得头筹，成为首榜首名。我就让你参加排演。”九羲眸光一转，“只是，聚灵台的排演，结果如何，也要看你的表现才行。”
“你不帮忙？”晏慕雪眼角一斜，很是怀疑地看着他。
九羲声调一软，“国子监所有弟子的优劣，我都一清二楚。你想知道？”
晏慕雪目光灼灼，笃定地点了点头。心里暗暗一阵得意：果然，背靠大树好乘凉啊！有堂堂国师做靠山，圣女之位还不是信手拈来！
“可是，”九羲一本正经地蹙着眉，“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什么？堂堂冷面国师，居然说出这种话？是在耍她吗？
晏慕雪错愕地看着九羲，吸了口气，横了他一眼，“哼！反正，我也不稀罕！”
可是，心里却还是忍不住抓狂。
臭国师！一点侥幸，也不给我！
九羲一脸好笑地看着她，“有本事的人，根本不需要特意提点什么，就能顺利成功。上午的文考，你算是已经过了。下午的武考，‘玄心空明剑’已经足够应付了。至于排演的事，容后再说。”
“‘玄心空明剑’已经足够应付了？”晏慕雪很怀疑他这是为了安抚她说出来的话，说得其他人好弱一样。
“你会的招式虽然不多，好在悟性尚可。给你洗髓的时候，我将一股极强的灵力封结在了你的丹田里。下午对战的时候，你只需要释放出这点灵力，简单的招式，就足够你挫败所有对手了。”九羲道。
一股极强的灵力……
晏慕雪被这极简单的一句话，震撼到了。九羲的本事，在她眼里一直深不可测。能被他说成是“极强”的，那必然是极强的。
忽然想起九羲为她所做的一切，根本就是一场厚待。
可这样的厚待，背后又得有多大的……深情？
她一直不敢直面这个问题，只怕将来有负他的这段情。以至于，这段情，如何缘起，她也不敢过问。
可这时候，晏慕雪再也按捺不住了。
她眸光潋滟，斟酌道：“国师大人，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
她说的是……真正的晏慕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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