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洛水河畔凉风习习，河边长着诸多芦苇，虽然没有到秋季，但有风的时候，还是会有芦苇絮随风飘荡。
徐白吐出嘴中偶然含进的芦苇絮，有些难受。
因为洁癖，他想要漱口，但是第二盘棋已经开始了。
他的对手刘力普皱着眉头，陷入了苦思。
徐白却只想这盘棋下得快些，他好去漱口。
时间分秒地过去。
刘力普已经被逼到了悬崖上，他的下一子就将决定这盘棋的结果。
李攸之那边已经结束，他自然是轻松获得了胜利。
于是他走到徐白的棋盘边上，开始思索。
徐白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如果他这一局获胜，下一局的对手便是李攸之。
李攸之也皱起了眉头，似乎在思索如果自己是刘力普，这一步棋会怎么走。
片刻之后，他的眉头舒展开来，很显然他想到了应对之法。
徐白依旧不如自己，他想道。
只是忽然，他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他的眉头忽皱忽舒，像个上了发条的小人。
和第一局想比，徐白似乎……有所进步？
只是棋盘上的落子，依旧十分难看。
刘力普最终还是没有落子，他站起身子向徐白行了一礼，直接投子认输。
徐白回礼，然后快速离开棋盘，走向一个小吏，问他讨了一碗水，开始漱口。
吕博然正跟陈嘉杀得难解难分，二人落子的速度也越来越慢。
最终，吕博然长舒了一口气，他赢了陈嘉两目半。
陈嘉脸色不太好看，但还是向吕博然行了一礼道：“是我输了。”
吕博然还礼后则跑着去看徐白的棋谱，片刻之后发出赞叹之声，对贾树人说道：“徐兄肯定是表面懒散，背地里不知道多么用功！”
贾树人说道：“知人知……知面不知心。”
李攸之走到徐白边上，温和地说道：“徐兄，你还是下不过我。”
徐白说道：“总要先试试。”
李攸之不置可否。
徐白突然说道：“李兄可能不知道，我和那位口吃的朋友说过，要让你吃瘪。”
李攸之愣了愣，随即笑了起来：“瘪我确实没有吃过。”
……
……
诸位学子开始紧张起来，徐白和李攸之的对弈开始了。
因为对局是抽签决定，所以虽然这不是最终一局，但受到的关注却并不弱于最终一局。
几乎所有人都围在二人的棋盘下，反观吕博然那边却无人问津。
按理说吕博然赢了陈嘉，若是放在往年，也是极受人瞩目之事，如今却门前冷落，有些凄楚。
“你们说谁会赢？”
“自然是李公子，徐白虽然先前侥幸赢了两局，但实在下得太难看了。”
“说的是，下棋终究是雅事。”
“白痴。”说话的是蒋凤贤。
他接着说道：“我可不认为徐兄赢我是侥幸，徐兄有大才。”
他很不喜欢别人侮辱自己的知己。
贾树人觉得这蒋凤贤看着有些顺眼。
场中。
“我可以让先。”李攸之挑了挑眉说道。
众人发出一阵喧哗，不愧是平京才子之冠。
徐白却说道：“我习惯后手。”
徐白并不是在托大，他确实习惯后手。
他平生唯二下的两盘棋，都是后手。
李攸之没说什么，拿过了黑棋。
他的第一手下了天元。
学子们陷入了一阵沉默，蒋凤贤歪了歪头。
第一手下天元，意味着李攸之对自己的棋技极为自信，另一方面，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放弃了先手优势，显得很有风度。
徐白却没有太大反应，只是依次落子。
韩太傅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李公子看来是胜券在握啊。”礼部尚书说道。
工部尚书却没有接嘴，他平日里也是好棋之人，看了徐白的前两局棋盘，现在也有些吃不准。
李侍中笑道：“黑白之道，如战之势，谁又敢言必胜。”
廊中，贾树人搓了搓手，他有些紧张。
因为徐白对他说，要让李攸之吃瘪。
他有些相信徐白，但又不敢全信。
……
……
外围的小庙会里，早已开启了赌局。
生生和秋文捧着一小袋铜钱，这里面是二人这些年在徐府积攒下来的体己。
二人对看了一眼，然后狠了狠心，将那袋铜钱扔到桌上，壮着胆子说道：“全部压徐白公子胜李攸之。”
那开赌坊的中年男子看着二人笑了笑：“两位小娘子确定要压徐白公子？”
敢开赌坊的人，自然有些依凭，他找的两位棋坛高人早就摸过徐白的底，断言虽然徐白棋技诡异，但终不敌李攸之。
生生和秋文又犹豫了片刻，最后咬了咬牙：“确定。”
这时走过来一个美艳的妇人，也扔了一袋铜钱到桌上，笑道：“我也压徐白公子。”
那赌坊的中年男子放眼望去，脸上露出一抹讨好的笑容，说道：“卓娘子今日不卖酒了？”
那卓娘子笑道：“赢了这波，今日还卖什么酒？”
那男子看得有些呆，反应过来，连忙将那袋铜钱收到怀里，生怕对方反悔。
生生和秋文不认识卓娘子，但看她生得美丽，又看好自己公子，不免便生了几分好感，说道：“我家公子断不会让娘子失望。”
卓娘子有些意外：“你家公子是徐白公子？”
生生骄傲地答道：“是。”
……
……
李攸之的布局有些凶狠，这和他昨日弹琴时豁达高远的样子有些不同。
此人还有两幅面孔，徐白心里想道。
进入中盘，看着棋局的众人都沉默不语了。
因为此刻他们的心神都被震撼着。
在这局棋中，他们似乎看到了真正的两军对垒。
李攸之主攻，徐白是守城的一方。
棋落风雨，万弩齐发，尸横遍野。
在战鼓雷鸣中，千军万马朝着城墙冲去。
有士兵爬上了城头，与守兵短兵相接，冰冷的军刀刺入身体，再拔出时已经染满鲜血。
无数的人在眼前失去生命，血水成河。
就像一场真正的战争。
这些人都是年轻的学子，哪里经历过这样的战争场面，只是从棋盘中窥得此道，已经让有些体弱的人双腿发软，随便找了个蒲团便坐下不起了。
韩太傅看了一眼李侍中，眯了眼睛说道：“没想到攸之还有这一面，他不仅不错，而且很好。”
李侍中顿时有些受宠若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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