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桑端起换下的盘子向外走几步后停下来,声音依然淡淡:“府中人都忙着少爷的婚事,目前园子里不会有人前来。”
那丫头跨出房门:“桑姐你说这个做什么,我自然知道现在没有人来园子里啊。”
阿桑没再开口,关门离去。
自邯郸到燕京,不眠不休地赶路。昨晚又在房顶坐了大半宿,劳累外带受凉,困意早已上头,脑中混沌已无暇分析什么,听脚步声远去,我倒头便睡。
梦中,似乎有人坐在床边,轻柔地把缠在我脖子里的长发撩开,试图让我睡得更舒服。
我身子不自觉移过去一点:“宏光,我冷。”
他离去后瞬间而回,我觉得身上又盖了一层,身子果然暖和起来。
只是,诱人的香味不断飘来。
我真想一直睡下去,可肚子实在很饿。我舒展了下身子,摸着咕咕叫的肚子睁开了双眼。
韩世奇默坐在床边,静静看着我,背虽然直挺着,但仔细看去,却分明能感觉到他疲惫冷寂。见我睁眼的刹那,这些一下都隐去,取而代之的是愧疚欣喜。
我顿时呆了。
“起来喝点肉粥。”他温和的声音里隐蕴着激动。
阿桑这丫头用了缓兵之计,先稳住了我后寻了韩世奇来。
我掀被坐起来,想下床离去。可却突然想起高隆的肚子,人顿时清醒过来,身子向里移动直到背靠到墙上,弓起双腿膝盖把被子顶起,试图掩饰腹部。就这么默坐着。
他看一眼我刻意遮掩的腹部,唇边漾出丝苦笑:“你一人吃饭养两个人,若不多吃些营养的饭菜,孩子就会吸收你身上的营养,还有五个月,会拖垮你的。现在的你,太瘦了。”
我冷漠地盯着他,双腿慢慢放下去。
他回视着我,自嘲道:“没有想到我韩世奇会以这种方式拥有了自己的孩儿,更没有想到这个孩儿会和我一样,不是因为父母的爱来到这个世间。”
来寒园,本意就是想等夜幕降临后把消息传给他。我不想让他因为我做违背自己心愿的事。这个孩子的到来,我已还清对他所有的亏欠。
既然如此,当然不能和他再牵扯不清。
于是,我撇过头,不看他脸上的神色:“如果是因为笙诺而与朝廷做粮食生意,你大可不必受她要挟。因为她如今已没有要挟人的资本。从我嫁给宇文宏光那天起,你是你,我是我,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我不愿欠别人的情,也不愿对不起任何一个人,更不需要有人为我默默做些什么。”
我相信他明白我的意思。如果我没有嫁人,我会允许孩儿叫他一声父亲,可嫁人之后,即使他是孩儿的亲生父亲,也是枉然,他不可能与孩子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见我径往房门走去,他沉痛的声音又起:“小蛮,你的意思我懂。可你行动日渐不便。严寒冬日,你在何处安身,何以为生,又去哪里生产?如果不愿见我,就回王府去,宇文宏光会接纳你和孩子。至于我,会带母亲离开燕京,漂洋过海去东瀛,从此之后,我们永不相见。我也不会让孩子知道他的父亲不是宇文宏光。”
我步子微顿:“那你多年的经营岂非前功尽弃?”
他笑声悲凉:“经营?你新婚之日离开王府,但却没有前来寻孩子的亲生父亲,我心里突然就明白了,即使父亲辞官归隐,他的心仍在朝堂上,仍在他们母子身上,强行把他带到母亲身边,让母亲每天眼睁睁看着他惦念别的女子,母亲会更伤心更绝望,与其让两个人痛苦,不如分开他们,远离了燕京,娘亲会淡忘这里的一切的。”
我走到桌边倒上一杯水:“以茶代酒,为你送别。”
他走到妆台前打开妆奁,拿出镯子:“今日一别,永无相见之时。这镯子你拿着,若是女娃,可作嫁妆。若是男娃,就留给儿媳妇。”
我摇头:“我刚才说过,我与你之间,过了今晚便是路人。”
他并不坚持,把镯子放在桌边,微笑道:“寒园不会易主,阿桑会留在这里打理。如果真不想回王府,就住这里吧。”
我摇头:“事情办完后我自会离开。”
天色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我运足目力,就着府里各房各屋自窗棂子门缝投射出的微弱光芒,在院墙廊顶上轻跃,以躲避不时挑灯路过的奴仆。
尚未到辔輧阁,已感小腹隐隐地有些疼,我赶快刹住身形,矮下身子就势坐在长廊顶上。歇息好半晌疼痛才褪,但我再也不敢运气,只好翻身下来,顺着廊子向前缓步而行。
幸是无人经过,我顺利进入辔輧阁,来到我们新房的外面。
门楣所挂红色喜幔已然撤去。
卧房内有灯光,但房门紧闭。不知他在干什么?
蘸了些唾液把窗子糊纸戳一小洞,悄悄向里望去。
一张小床赫然出现在我眼前,就摆放在原先放置桌子的地方。
灯光下,小床旁,宏光正聚精会神来回打磨着小床的栏杆,他打磨几下,便用手细细抚摸一遍,似用自己手的感觉来确定栏杆是否光滑。
他的神情太专注太认真,以至于根本没有注意到右侧手肘拐到了烛火上方。
他的衣袖遇火便烧起来。
“小心……”
“谁?”房内一声怒喝。
我飞纵而起,脚尖一点人已落于假山半腰,矮身藏身于一个半人高的洞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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