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福船航行在南中国海域……
二层船舱里挤满妇孺老幼，此刻，有人在呼叫亲人的名字，有人在默默祈祷，还有人在服侍伤员……
郭奕、许灵儿和马克都在三层甲板上忙碌，罗阿敏抱着女儿站在船尾，目光呆滞地遥望大海……
露易丝被捆在柱子上，时而发出声声惨叫……
张狗儿盯着航海图发呆，不知该何去何从……
这时，有个舵手跑来问道：“狗儿兄弟，咱们现在该驶往何处？”
“一切听从夫人指挥！”
“可是……”这位舵手欲言又止，吞吞吐吐地讲道：“按郭千户的指挥，咱们正在驶往大陆，狗儿兄弟，你知道，在大陆若有一丝活路，还至于流亡到吕宋吗？”
“咱们船上淡水不够，现在天色已晚，况且安南、爪哇海盗横行……”
未等他说完，舵手连忙摆手……
“狗儿兄弟，赶快请夫人决策吧，数十名水手弟兄坚决不回大陆，我担心，马上就得打起来。”
这个问题确实很棘手，于是，张狗儿赶忙去找罗阿敏。
“婶婶、婶婶……”
连喊好几声，罗阿敏也没理会，林阿莹挣脱母亲，跑到狗儿近前，带着稚气的声音问道：“哥哥，我们要去哪儿？”
张狗儿的眼眶湿润了，一把抱过小阿莹，忍不住黯然泪下……
忽然，就听指挥塔附近人声鼎沸，数十名水手开始围攻临时船长……
“你这红毛鬼，到底让我们去哪儿？”
“想送我们回大陆找死吗？别忘了，你这个传教士也活不了。”
……
看得出来，他们不敢轻易招惹郭奕、许灵儿，全都在拿马克出气。
张狗儿来到罗阿敏身旁，轻声讲道：“婶婶，该你说句话了，我只听你一个人的。”
罗阿敏很迷茫，心中霍霍直跳，不知如何作答。
郭奕、许灵儿劝解半天，也没人搭理她们，最后，水手把马克捆起来了，然后，他们齐刷刷跪在罗阿敏身后，一声也不吭……
这时，郭奕、许灵儿来到罗阿敏的身旁，她这才转过脸，三人对望片刻，心情都很紧张……
张狗儿高声讲道:“婶婶，现在必须让大家知道，玳瑁港到底因何原因而覆灭，否则，二百名明军将士、三百多弟兄的血，可就白流了。”
罗阿敏抬头看一眼露易丝，问道：“狗儿，七澳主醒了吗？”
“已经醒过来了。”
“把他抬上来，在这艘船上，他是最高指挥官。”
郭奕、许灵儿不禁一愣，担心憨厚的李成怀干出糊涂事，张狗儿也在不停地摇头……
罗阿敏镇静地讲道：“狗儿，去吧，把七澳主抬上来，必须让大家知道真相，就算死，也得死个明白。”
于是，张狗儿不再犹豫，跑下船舱去抬李成怀，同时，把六名明军弟兄也抬上来了。
七副担摆在众水手近前，张狗儿把李成怀搀扶起来。
“七澳主，你感觉怎么样？”
“死不了的。”李成怀微微一笑，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张狗儿拍拍他的肩膀，却没作答，转身来问罗阿敏。
“婶婶，要不要把露易丝押过来？”
罗阿敏深深叹口气，沉默半晌，这才开口。
“七澳主，你给大家说说，北大年到底什么情况。”
李成怀半坐起身，点头讲道：“各位弟兄，据我所知，玳瑁港最艰难的时候，二澳主和在下都考虑过，把大家送往北大年，最后为何放弃这个想法，你们可知道？”
“老澳主是暹罗王的驸马，为何不让我们去？”水手中有人质疑。
罗阿敏讲道：“幼稚，如果北大年是安身立命之地，二澳主还有何必要舍生忘死，带着父老乡亲返回家乡，难道你们就没想过？”
“夫人，那是因为二澳主要落叶归根。”
“那些人和我们不一样，他们大多是被迫卷进来的，还有不少在南澳抓获的客商，他们回去没事，而我们回大陆必遭清算。”
……
李成怀继续讲道：“实话告诉你们，朝廷早就已经给暹罗、安南和吴哥等地下过国书，即便老澳主是驸马，迫于朝廷的压力，恐怕也不敢久留他们。听说暹罗王下过逐客令，老澳主以血洗暹罗相威胁，当时就差点兵戎相见。不管怎么说，老澳主也是客人，真打起来，恐怕占不到便宜，好几个月过去了，北大年现在什么情况？我也说不好，这便是二澳主回大陆的原因。”
听罢这番话，水手们窃窃私语……
“二澳主会被砍头吗？”
“他都这么老了，无所谓，可我们还年轻。”
“难道二澳主暗中和官府有联络？如若不然，在这节骨眼上，郭千户、许千户怎么会出使吕宋？”
……
罗阿敏讲道：“李成怀，你是这里职位最高的澳主，西洋夷人为何袭击玳瑁港，务必告诉大家真相，以免胡乱猜测。”
李成怀不解地看着罗阿敏，似乎有些疑惑。
“夫人，真回大陆，你和侄女怎么办？”
张狗儿、郭奕和许灵儿全都陪在罗阿敏身边，期待着她的答案。
大家都知道，罗阿敏和别人不一样，要说李成怀尚能得到官府宽恕，她们母女可就未必！作为犯官之后，又嫁给过海盗头目，即便隆庆皇帝健在，也不可能光明正大地赦免她，如若被官府抓获，最好的结局，恐怕也是充军发配。
此刻，罗阿敏面带惭愧之色，失去那往日的矜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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