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快去快回。”
谢瑶连忙立起身,微拢着鬂间秀发,又整了整衣襟。
她在结了冰的湖面上吹了好久的冷风,此时鬓发散乱,妆容不整,也不止阿宁会不会嫌弃她。
想来大抵是不会的。
她与阿宁第一次见面时,她还是女扮男装。
那个时候的她阿宁尚且不嫌弃,这个时候的她,想来阿宁也是不嫌弃的。
谢瑶这般想着,站在阁楼处张望着。
宁王走了许久,总不见回来,在她几乎以为宁王又骗了她时,楼梯处突然传来细碎脚步声。
谢瑶忙小跑去楼梯处,在靠近楼梯时,又放慢了步伐,理了理鬓发与衣襟,揉了揉脸蛋,笑出一个分外灿烂的面容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熟悉的留仙鬓出现在她的视线。
紧接着,是阿宁最爱的红色纱衣。
阁楼里燃着地龙与火盆,并不算冷,阿宁一身茜红色纱衣,背后是檀色楼梯,腊雪红梅,素与艳色交织,天地间似乎失去了颜色,只剩下黑白两色,而阿宁,是大千世界唯一的一抹红。
她出现在哪,哪里便是红色。
“阿宁。”
谢瑶唤了一声,迎上前去,拉着阿宁看了又看,见阿宁身上无伤,这才略微松了一口气,问道:“宁王那个人渣没有难为你吧?”
阿宁秀眉微蹙,道:“宁王.......是个人渣?”
“当然了。”
谢瑶道:“他生来从不做好事,说他是人渣,都是对人渣的侮辱。”
阿宁潋滟眸色似乎出现了一丝波澜。
“阿宁,你不开心吗?”
谢瑶发觉阿宁的异样,斟酌着问道。
“没有。”
阿宁摇了摇头,道:“只是有些意外,七姑娘对宁王竟有这般大的误解。”
此话一出,谢瑶颇为意外,道:“误解?”
“阿宁,宁王是你什么人?”
说起来,阿宁眉目之间,似乎与宁王有着几分相似,尤其是那双手,更是与宁王一般无二。
若是阿宁的手与宁王的手同时摆在她面前,她委实难以分辩那个是阿宁的,哪个又是宁王的。
“你觉得,宁王是我什么人?”
阿宁忽然一笑,恍若千年雪莲于雪山之上初绽放,刹那间,天地为之变色。
这是谢瑶第一次见阿宁的小。
谢瑶不禁怔了怔。
好半晌,谢瑶方回神,垂眸抿了一口茶,压了压眼底遮拦不住的惊艳。
阿宁是不喜欢旁人说她的容貌的。
在花船上做烟花女子,本就不是她心中所愿。
“我不知道。”
谢瑶看了看阿宁,再想想与阿宁模样有几分相似的宁王,试探问道:“他是你兄长吗?”
阿宁若是宁王的妹妹,作为天家宗室女,怎会沦落到风月场所?
更何况,她也没听说过宁王有甚么妹妹。
谢瑶有些不解,阿宁又笑了。
这一次的笑,却是带着几分揶揄味道的。
阿宁道:“你愿意听我讲一个故事么?”
“我当然愿意。”
只要是阿宁说的,她都愿意听。
阿宁见多识广,去过她不曾去过的地方,看过许多她不曾看过的书,更懂得她听都不曾听过的事情,阿宁如同一座宝藏一般,每日都会给她新的惊喜。
窗外飘起了小雪,庭院中的红梅越发精神,阿宁就着腊雪红梅,徐徐说了宁王。
阿宁道:“宁王是梁王嫡孙。”
“数年前,梁王是万王之王,一呼百应,直逼华京。”
雪越下越大,纷纷扬扬,均匀洒在世间每一个角落,谢瑶双手捧着脸,出神地看着面前的阿宁,随着阿宁的故事,走进了她生平最恨的那个人的世界。
壶里的茶煮沸,又换上一壶,阿宁的故事也终于讲完。
谢瑶久久没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一声轻叹,道:“原来宁王也是一个苦命人。”
梁王再怎么微风,都已成了过去,人走茶凉,哪里还庇护得到自己的子孙?
更何况,梁王差点谋逆成功的事情,更让历代的天子对梁王后人严防死打。
宁王出生于最艰难的的时候,他出生是不被欢迎的,甚至是被人厌恶的。
他如劲风中的野草,紧紧地扎根在这个对他满是恶意的华京城,一步一步,走到今日,成为世人心中的梦。
也成为了,她姐姐手中最为锋利的一把剑。
谢瑶咬了咬唇,道:“原来是我误会他了。”
“但,但他杀的那些人,我还是会难受。他们陪伴了我那么久,早已融入了我的人生——”
“以后的路,我会陪着你的。”
阿宁突然开口,打断她的话,她抬眸,阿宁轻轻浅浅笑着,如月宫姮娥一般。
阿宁道:“他欠你的东西,由我来补偿。”
“可好?”
或许是那日的雪景实在太美,又或许是阁楼中的清幽檀香迷了她的心智,她神使鬼差般点了头。
“宁王是你什么人?你为什么替他补偿我?”
阿宁最后也没回答她,只是给她弹了一曲凤求凰。
她听着曲子,看着阿宁洁白如玉的手指,入了迷。
她在阿宁的引导下,慢慢对宁王有所改观,再次于宫中相见宁王,她终于没再张牙舞爪出口讥讽,只是对着宁王淡淡一笑,眼底满是怜悯。
宁王眉梢轻挑,眸光潋滟,却也幽深。
若是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下去,她与宁王或许会以这种不近不远的关系直到老死。
可那一日,偏偏又让她遇到宁王。
一身是血的宁王,让她有一瞬的恍惚,仿佛又回到阿宁一身是血闯入她的游船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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