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允川被她一席话说得一愣一愣的，一时间不知该笑还是该哭，他哭笑不得，抬手摸了摸鼻尖：“沈姑娘，我祖母她思想传统，还请你不要将她的话往心里去。我代她给你赔个不是。”
沈在歌脸上青一块红一块。
她从小受的教育，是如何在战场上应敌，操持家务、孝顺公婆，不在她的学习范围之内。
出嫁前她才知道别人家的姑娘，从小学的就是操持家事，打点内宅之事。她娘亲甚至拉着她的手，一个劲地抹眼泪：“往后到了谢家，你的性子千万要改一改，没有哪个女婿会喜欢你风风火火的性子。”
沈在歌才不稀罕谢允川喜不喜欢她。
故而毫无遮掩地表现出自己最真实的一面，却没想到他是来赔不是的。
她挥了挥手，道：“这回算了，下不为例。”
说完，她大跨步走了。
她走起路来毫无世家贵女的骄矜柔顺之气，步子迈得极大，衣袍鼓风，气势汹汹。
谢允川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头疼，自己不知是娶了位夫人还是请的个祖宗。
寿安堂内，老夫人气得七窍生烟。
她有三个儿媳，十六个孙媳，还没有哪一个像沈在歌这样不像话的。
谢容山是她最有出息的儿子，凭一己之力，坐拥侯府，整个西南地区，百姓只知谢侯爷而不知皇上。她养尊处优，后辈孝顺，还从未被人这么甩过脸色。
从定下这门婚事，她就不喜欢沈在歌这个孙媳妇。沈在歌出身德庆候沈家，自古高嫁低娶，已是古俗。宸州德庆候和淳州南雄侯旗鼓相当，沈在歌又打小在军营长大，若不挫挫她的锐气，给她来个下马威，孙子还不知会被她如何欺负。
故而，她在沈在歌敬茶的时候，故意下她的脸子，就是要她知道自己如今的身份，知道她在什么地方。
岂知她如此不知分寸，竟敢当场拂袖而去。
老夫人怒不可遏。
罗盈盈绞了毛巾准备替她擦手，她摆手：“你下去歇着吧，让丫鬟来伺候就行了。”
罗盈盈低垂着头，声音细细弱弱的：“没关系，姑婆，我不累，我给您捶捶腿吧。”
她将老夫人的腿抱着，轻轻锤着。
老夫人脸色倒好看了些。
比起沈在歌，她这娘家来投奔她的侄孙女不知好到哪里去了，温柔体贴又知根知底。
她早就属意罗盈盈和谢允川的事，但谢容山说罗家门楣不高，与允川不甚相配，故而不肯答应。
不答应便也罢了，罗家早已败落，于仕途上对谢允川没甚帮补。老夫人私下一想，也能释怀。娶了沈家女，倒也不是件坏事。如今皇帝昏庸无道，以至生灵涂炭，西南只知侯爷不知皇帝。她估摸着自己儿子或有他的想法，沈在歌是德庆候独女，两家结姻，关键时刻沈家定会倾力相帮。
至于罗盈盈，沈在歌嫁进来之后，只要拿捏住了她，老夫人再做主纳罗盈盈为妾室，也不是什么难事。
她的如意算盘拨得噼啪直响，只是没想到沈在歌不仅不好拿捏，她还是块硬骨头，硌得她一把老骨头难受。
————
齐有为的嘴里的茶“噗”一声喷了出来，他狼狈地用帕子揩了揩嘴角。
“你是说新婚之夜，你夫人就和你大打出手？”
这算哪门子夫妻？搭伙过日子的都还客客气气的呢。
谢允川对他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嗤之以鼻，他白了他一眼，翻过一个茶盏，给自己倒了杯茶，说：“我还不是信了你的鬼话，拿了把破匕首装什么贞洁烈夫。人家倒好，让我言而有信赶紧动手。”
“然后你就动手了？”齐有为一脸“就你这样也能娶到媳妇”的表情看着他。
“那倒没有。”谢允川摇了摇头，将自己如何劝说沈在歌的话告诉给了齐有为。
齐有为听得瞠目结舌：“也就是说，在你们的洞房花烛夜，你直接告诉你夫人你不喜欢她？”
“没错，本来娶她就不是我的意思，所以我就坦白告诉她了，若不是……”
“世子……”齐有为抚了抚额角，打断他：“如果我是尊夫人，你今天恐怕下不了床了。”
洞房花烛夜，浓情蜜意时，一个女子将她一生交到你手中的好日子，你一盆冷水泼到她脸上。
“尊夫人好修养，竟没有一掌拍死你。”齐有为又问：“然后你们就因为这个大打出手了？”
“不是。”谢允川的眉头微微拢起：“有一说一，沈在歌虽然脾气不好，但还是讲理的。我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我，我们约好以后各走各的，互不相扰。为了表达诚意，我特意将床让给她。结果，人家压根不稀罕我让，说什么‘廉者不受嗟来之食’，非得同我凭真本事争床。”
齐有为抚掌而笑：“贤伉俪好雅兴。”
谢允川两口把茶灌下去：“反正不管了，以后我们分开过，谁也不碍着谁。以后有什么好玩的，你还是叫上我。”
“我可不敢，尊夫人可是大名鼎鼎的女将军。”齐有为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和尊夫人是一个被窝里钻出来的，她舍不得收拾你，还舍不得收拾我么。”
“呸，谁跟那悍妇一个被窝钻出来的。”谢允川忿忿不平。
从齐有为的院子里出来，谢允川又回到谢府。
他在廊下逗了会儿上个月刚买的金刚鹦鹉，转悠了一圈，无别处可去，遂回房，打算歇息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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