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勉力伸出手，轻轻地扯了扯胤禛的衣袖。他见我醒过来，满目的阴霾瞬间散尽，脸上皆是欣喜之色。我强撑着身子，气若游丝道：“我自怀胎以来，承蒙何大人照拂，倘若当真遭遇不测，还请皇上不要罪及无辜。”“你这说得是什么傻话，朕不会允许你们母子有丝毫的闪失，绝不允许！”胤禛屏退众人，让我靠在他的身上，轻叹道：“你总是这样，事事为旁人着想。什么时候你才能真正为自己而活？”“也许当真是命该如此。胤禛，我可以求你应允我一件事么？”我失笑道，心下暗自思付着：‘如今保下这何姓太医，也早已藏了另一份心思，在这件事上，让他担着我的恩情总是好的。何太医也不过只是一个可以利用之人。在这处处藏着杀机的紫禁城，还有多少人能够独善其身？’
胤禛忙抱紧了我，柔声道：“只要你能够好起来，莫说一件事，就是十件百件，朕都答应。”“如若真到了那一刻，请替我保住孩子。”是母性使然，亦或是对这尘世失去了眷恋？胤禛的眼睛里许多情愫交织错杂在一起，惊惧，慌乱，愧疚，不舍……这一切的情绪皆化为温热的眼泪，他将我搂得更紧，似是用尽了平生的力气，生怕我会突然消失在他眼前。“朕不会允许你们有事，你和孩子，都得给给朕好好活着，这是圣旨！”我看着他满眼的忧伤，心下一软，不由扪心自问：‘倘若真要选择割舍，眼前的男人我真忍心舍他而去么？’一阵倦意涌上来，我躺在胤禛的臂弯里，沉沉地睡过去。
翌日醒来，已寻不到胤禛的身影。我恢复了些力气，撑着坐起身来。四周的陈设是如此的熟悉，这养心殿的暖阁之中似乎集结着我所有的梦魇。就是在这里，我与他不知多少次地起过争执；也是从这里出去，他与我前生不能够再相见；更是在这里，我们失掉了我们第一个孩子……”不堪的往事就这么一桩桩一件件地侵入我的心底，带来汹涌而至的疼痛。指尖滑过隆起的腹部，我低头自语：“无论如何，我都要保住我们的孩子。”
“皇后娘娘，万岁爷吩咐任何人没有圣旨，皆不得入内。兰主子现在也未曾醒来，娘娘还是请回吧。”屋外高无庸小心地挡着凤驾。“高公公，请皇后娘娘进来说话。”我收起眼泪，面容平静。深陷进掌心的指甲因为过度用力，生生地掐出血痕。‘乌拉那拉，若真是你所为，我所遭受的痛苦定会让你数以倍计地偿还。’
“妹妹，你的身子可有好些？”满室的摇环朱钗碰撞之声，那拉氏应声而至。我静静地睨着她透着怜爱的眸子，无喜亦无怒。只是置于被下的手又暗暗加上了几分力道。
半晌，我幽幽开口道：“皇后娘娘是何等尊贵，亲自跑这一趟倒是叫我过意不去。”她叹了口气，挨着床榻坐下，淡淡道：“你的事，皇上都跟我说了。妹妹心里可是怪我？”我正惊诧于胤禛于她的这份信任，来不及回话，就又听她道：“数十年的夫妻，他未曾对我说过一句重话，可就在昨日，他虽极力隐忍，还是冲我发了火，命我把园子里的那株‘情花’连根砍掉。”她面色如常，似是在诉说着旁人的故事，“妹妹可知当年我为何会种下这‘情花’？
初嫁入王府，我才十四岁，正是花样的年纪。面对风度翩翩儒雅大气的皇上，自是早早情根深种。可日子一长却隐隐觉得，他对我总是以礼相待，却少了男女之间该有的情愫。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听说了南方有一种花称作‘情花’，若能够亲手栽种并看到其开出花来，就能得到心爱之人的情爱，只要花开一日，便能恩爱一日。”我看着她满眼沉溺之色，纯美如情窦初开的少女。心里升起一丝不忍：“后来呢？”那拉氏见我答话，莞尔一笑道:“我暗中托人从南方带回了情花的种子，因京城气候不适合其生长，唯有每日尽心呵护，终于使它开出花来。后来皇上无意撞见了满树洁白的花朵，不但不以为忤，反倒笑赞其为‘天赐之祥瑞’（注：白色曼陀罗，佛教界视曼佗罗为祥瑞之花。），还会偶尔帮我打理它们……”说着说着，她的嘴角扯起一丝苦笑，“当时真正以为这‘情花’能使我们相爱到白头，现在想想，不过一枕黄粱，都是我一人的痴心妄想罢了。”那拉氏说到情动处，平静如水的面容变得颤栗起来。
良久，她才恢复了常色，望向我道：“与你说这么多，只是想告诉你，这‘情花’与我是圣洁之物，我端不会拿它去做伤人性命的‘污秽’之事。皇上是重情之人，他事先没有将‘情花’除去，也只是念及多年的夫妻情分。妹妹是个明白人，切莫再因这些伤了皇上的心。”“皇后为什么认定我会相信你今日所说的话？”我深深地望进她的眼底，想要探寻那个自己一直想要得到的答案。“我曾经也因为‘情花’之毒失掉过一个孩子，丧子之痛，我感同身受。”看着她满目涌上的悲恸，我方才残留的坚持瞬间化为乌有‘想来皇后常年无所出，仅有的孩子还因先天不足而早夭，都与常年料理‘情花’有关。’情若是能自控，就不会如这‘情毒’般鬼魅妖冶，伤人伤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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