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凌南牵着裴大下楼，走出酒楼的时候，余光瞥到一个人站在街边，似乎一直往这里看。她好奇地看过去，心中惊了一下。站在那里的，是穿着便衣的赵显。可她看他的第一眼，分明觉得，那是沈流光。
裴大也一直盯着赵显看。虽然眼前的这个男人戴着面具，穿的衣服也与那夜花园里的男人大不一样，但裴大有种强烈的感觉，他们是一个人。
裴凌南走过去，低声说，“陛下，你怎么会出现在街市上？”
“如你所见，街市的贸易被商会管制，所以约了商会的代表见面，看他们能不能让出这条街的治权。”赵显看向裴大，“这就是裴大人的儿子吧？”
“是，他叫沈怀光。”
裴大本来还在琢磨男人的身份，听到娘在介绍自己，连忙有礼貌地向赵显打招呼。
三个人一起沿着街道走，聊到刚刚发生的事情，裴凌南说，“要他们让步，并不容易，是吗？我朝先皇时期，为了让牧民安定下来，在城市中生活，也颇费了一番力气。何况南朝此刻被老臣把持着，这条路一定会很辛苦。在这样艰难的情况下，您仍愿意重开边境贸易，是两国百姓之福。您是一个好皇帝。”
赵显苦笑了一下，“好皇帝？皇帝其位，便是把万民的福祉作为己任，去做一个最渺小的男人。皇帝，是连爱情都没有的可怜之人。”
裴凌南嗫嚅道，“陛下……”她不知为何，他会生出这样的感慨。他和翁皇后，难道不是伉俪情深吗？
赵显察觉到自己失言，连忙说，“你看，怎么无端地向你发起牢骚来了？刚才见你把被打的那个小贩请上楼，你们认识吗？”
“哦，他是以前来我家上课的孩子。流落到金陵来了。”
赵显的心一紧，心中那个名字差点脱口而出。
“陛下，所有的难题一定会迎刃而解的。您登基才五年，春秋鼎盛，凡事不要操之过急。但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臣刚刚在街市上听百姓议论有人暗杀您。恕臣直言，以南朝的传统，子嗣是巩固皇权统治最好的方法。陛下不可能不知道，逆党之所以前仆后继，正是因为陛下膝下无子，除去陛下，皇权自然会旁落。所以若能早日延续皇室的血脉，朝中大臣或许也不会步步紧逼，而虎视眈眈的昭王也会死心。”
赵显听出她的意思，停住脚步。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会这样进言，完全是出于好意。可这戳中了他的痛处，“裴大人，朕听说有道士给你的一双儿女测命，说他们是帝后之相，你怎么看待此事？”
裴凌南笑起来，摆了摆手，“那都是无稽之谈。我一个平凡的女子，亡夫也是平凡的官吏，怎么会生出皇帝来？莫说从未想过帝后，就算将来有人要招臣的女儿入宫，臣都不会应允。皇宫是什么样的地方？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比起权力，我更希望他们拥有快乐的人生。”
赵显俯身摸了摸裴大的头，一言不发。是啊。他早就知道答案。他知道她只是个平凡的女人，只想要跟心爱的人，安安稳稳地度过一生。让她入宫，让她把自己的儿子置于重重的危机之中，等同于取她的性命。他不如放手，让他们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朕的随从在前面等着，朕先走了。”
裴凌南微微俯了下身，算作道别。
赵显强撑着一口气，拐过街角，就脱力般地跪到地上。等在一旁的越香凌和沈括连忙上前来扶住他，“公子！”
赵显的额头落下巨大的汗珠，声音微弱，“回宫。”
太医院的医官们才被皇后弄得心力交瘁，一听说皇帝昏倒了，又马不停蹄地赶去永福殿。越香凌和沈括等在宫殿外面，看医官们忙碌地进进出出，忧心忡忡。
沈括攥着拳头说，“我就知道上次的伤根本没有好全。那一剑差点要了他的命！我不该让他去见凌南，见一次，伤一次。”
越香凌按着他的肩膀，“将军，你别太担心了。皇上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沈括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一直看着宫门。越香凌抬头看了看天色，“将军，您在留在这里照看皇上，我必须去城西走一趟。”
沈括终于把目光移回来，“城西？”
“是，几个来历不明的人，住进了城西的客栈里面，陛下让我去调查他们。”
“好。你且放心去，这里有我。”
越香凌抱拳行礼，奔下玉阶离去。
金陵的城西是贫民们聚集的地方，鱼龙混杂。这里的客栈很简陋，也不甚惹眼。但却不失为密谋的好地点。越香凌到了之后，悄悄绕到客栈的后面，看到白日里住进去的那几个人的客房灯还亮着，便想翻上屋顶偷听。
谁知他刚往前一步，就被人捂住了嘴巴，往后拖。
他大骇，正准备出手反击，忽闻到一股熟悉的香气。
“小越，是我啊！”玉翩阡松了手，笑嘻嘻地看着他，“你这个没良心的，要不是我，你早就被他们发现了！”说着，往屋顶上投了一个石子，立刻便有几道黑影跃了上去，四下查看。
越香凌大惊，这才知道，白日里看到的人数，不过是这群人的九牛一毛。
“小玉，你怎么会在这里？”越香凌低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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