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客当年碍于过往,不能直说。便只好旁敲侧击的提点她,心里也是十分着急的。如今这两个人终于是历尽磋磨,修成正果了,她真是长松了口气。
心里轻松了,口风便也松了,就和苏秉正说起他们两个鸡同鸭讲的往事。
苏秉正沉默半晌,神色微妙。说道,“我只跟阿姊说,你回去直接逼问他喜欢谁,他不说你就拿刀子比着他脖子问。他有骨气就死都别喜欢你……结果第二日,阿姊便被王宗芝给收了。”
阿客:……
苏秉正叹气道:“他们两个人就是一句话的事。开诚布公谈一回,什么心事还说不明白?”
阿客笑道:“也太直白霸道了些……”
苏秉正就道:“可我和阿姊就是这样的蠢人,必得亲耳听到你说了,才明白。不然就容易折腾出蠢事来,不是折磨自己,就要折磨旁人。”他说,“所以阿客,你若喜欢我了,可千万要赶紧告诉我。”
阿客不由就想笑,道:“早就喜欢上你了,现在说才难为情呢。”
苏秉正就愣住了,道:“什么?”
阿客道:“什么都没有。”苏秉正便不依不饶缠上来,“再说一遍啊,我没听清。阿姊你是说喜欢我吗?再说一遍啊说嘛……”
待诸事安稳下来,苏秉正便暗暗的开始筹备立后。
虽则他知道身旁是他的阿客,可外人看来却是婕妤卢氏。他想再令她尊崇起来,可从心底里又不想大操大办——他珍惜眼下平平稳稳的每一天,仿佛阿客不曾死去过,不曾受过被软禁的罪。日子又从阿客生下三郎那日接续起来了。
阿客顶着卢佳音的名字,他心里感受还是别扭的。
虽是暗暗筹备,也不可能不露痕迹、宫里很快就悄悄传开来。
阿客无意间听到,心里便十分疑惑。
这一日她赏荷花归来,行经蓬莱殿,忽然便见梅树林里钻出个人来,直往她身上撞。一行侍卫宫女便十分紧张,几乎就要拔剑,还是阿客及时认了出来,道:“晟儿,是你吗?”
那孩子锦衣玉带,漆黑上挑的凤眸,可不就是苏晟。周明艳别的不好,儿子养得却十分好。灵秀聪慧,又有长子长兄的气派,苏显也十分爱粘着他。何时不是神采飞扬的模样?这一日却哭得脸都花了,见阿客认出他来,便撞进阿客怀里,道:“娘娘,我阿娘快要死了,可他们不许我见我阿娘。娘娘您对我最好了,您替我跟父皇说,别生我阿娘的气了。”
阿客便知这一日终还是来了。她还记得,自己此番病重,便是因为周明艳害她。高平侯谋反一事,她也隐隐知道。只是那阵子她在养病,而这件事来得快去得更快,她不曾上心罢了。此刻听苏晟哭诉,倏然便记了起来。
按说高平侯谋反,周明艳身为出嫁女,又给苏秉正诞育了皇子,不会受太大的牵连。降位软禁是难免的,性命之忧却不至于。
不令她抚育苏晟,一是因她心性不慈,常存害人之心。二是因她母家谋反被诛,再将皇子握在手中,容易带累苏晟走上歧路。
苏秉正这处置也是没有错的。
可有些事,你就是要当了母亲才会明白——道理是一回事,人伦是另一回事。
阿客便蹲下来,与苏晟平视着,道:“你且不要哭。我殿里新煮的荷叶羹,你去尝一碗。我替你去看看你阿娘,等你吃完了,我们再对你阿爹说,好不好?”
苏晟便抽抽噎噎的点头说好——他这点聪明还是有的,兼周明艳自杀不成,已叮咛过他个中厉害。便不强逼阿客带他去毓秀宫。
毓秀宫树荫重重,寂静无声。这个夏天下了几场雨,石阶间杂草丛生。枯枝落叶腐败在路面上。才几步便沾了绣鞋。
阿客一路进去,到屋前,回头瞧见木槿花枝上黑鸦,那森森眼睛望人,心里便沉下去。
周明艳为人严苛,当初底下人对她便是畏惧居多,她一朝势败,这些人便纷纷落井下石。周明艳私底下干的事,交好的人,一个都没藏住。自杨嫔起纷纷受了她的牵连。
当初从高平侯府上跟随她的亲信,也因谋害阿客的事,被苏秉正处置了。此刻她伤在屋里,竟无人前来照料。
然而她就是嘴硬,听闻外间脚步,便破口大骂。
她落到这般地步,再跟她计较也没什么意思。阿客顶着她的骂声进屋,她瞧见是阿客,骂声竟一时停了。
就问:“你来干什么,报仇雪恨吗?”
阿客见她身上还干净,额头伤口也新包扎了。便知道王夕月并没有苛待她,就说:“来看看你。”
周明艳便冷笑,“你也配来看我。你以为皇上多宠你,他不过就是把你当那死鬼皇后的替身罢了。你有什么好得意的?”她忽然面色又柔和起来,道,“不过难得你还记得来看我。也罢,你过来,我跟你说件事。”
阿客瞧着她握紧的右手,轻轻的叹了口气,道:“你说完了,我也有件事对你说。”
周明艳只不耐烦道:“你过不过来?”
阿客便上前了一步。
周明艳说,“……再过来一些。”
阿客心里越发难受,道:“你手心已扎破了。”
周明艳情知被看破,倏然便暴起扑过来,阿客退了一步,身后侍女早拦在前面。周明艳到底没扑到她,手中碎瓷乱割,道:“我都不用杀你,卢佳音,让我划烂你那张丑脸!你该死,你怎么还不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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